1 冥婚孤女遇刀客大缙二十三年,冬月初七,子时三更。青石坳村外的沉塘黑水翻涌,
寒风卷着枯叶打在岸上火把的光晕里。十四岁的顾玖被麻绳捆住手腕脚踝,
粗布衣裳早已浸透冷水,贴在身上像裹尸布一般沉重。她仰面躺在塘边石板上,
左眼角那粒朱砂痣在火光下微微发亮,像一滴将落未落的血。族老拄着拐杖站在最前头,
声音沙哑:“河神三年不降雨,是因阴气太重。献上冥婚女,才能换得甘霖。”没人反驳。
三年大旱,蝗虫吃尽庄稼,村里饿死的人已埋不过来。他们需要一个理由去怪罪,
也需要一场仪式来说服自己还能活。顾玖张了张嘴,想说自己不是不祥之人,可话还没出口,
就被两个壮汉按进水中。冰凉的塘水灌入口鼻,她拼命挣扎,但绳索越挣越紧。
水草缠住她的腿,像是从地底伸出的手。意识一点点模糊,
眼前只剩昏黄的天光和晃动的人影。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死在这口烂泥塘里时,
一道黑影自林间疾掠而至。刀光一闪,绳索应声而断。那人跃入水中,一手捞起顾玖,
另一手横刀于胸前,冷眼扫向岸边众人。火光照出他半张脸——左脸有道刀疤,
自眉骨斜劈至下颌,边缘泛白,显然是旧伤。他穿着玄色劲装,袖口隐约绣着金线暗纹,
腰间悬着一柄长刀,刀鞘磨损严重,却依旧锋芒内敛。岸上村民惊呼四散,无人敢上前。
黑衣少年没说话,抱着昏迷的顾玖转身跃入密林,身形如夜鸦般消失在山影深处。
---顾玖再次睁眼时,天已微明。她躺在一处乱石坡后的洞穴里,
身下垫着一件半湿的外袍。四肢酸软,喉咙火烧般疼,但好歹还活着。她撑着地面坐起,
目光落在不远处那个背对她的身影上。少年正用一块粗布擦拭长刀,动作缓慢而专注。
晨光从洞口斜照进来,映出他挺直的脊背和肩头结痂的旧伤。他听见动静,回头看了她一眼,
眼神清冷,不带情绪。“醒了就别躺着。”他的声音低沉,“再歇一盏茶时间,我们得走。
”顾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你是谁?”“阿湛。”他收刀入鞘,“你不用知道更多。
”她盯着他左脸那道疤,心跳加快。这人不像普通流民,也不像山匪。举止沉稳,出手果断,
连呼吸都控制得极有节奏。若真是亡命之徒,不会救她这种累赘。
她悄悄摸了摸发间——银针还在。那是她唯一能防身的东西。她低头整理衣衫,
借动作掩藏指尖微颤。刚才顺手从湿衣褶里藏了一枚细针,现在它正贴着掌心,
带来一丝安心。“你也是逃命的?”她试探着问。阿湛抬眼,看了她片刻,才道:“算是。
”“那你为何救我?”“你死了,我也走不远。”他站起身,望向洞外,
“族老不会善罢甘休,追兵随时会到。”顾玖没再追问。她说不清这人是敌是友,
但眼下只有跟着他才有活路。半个时辰后,两人穿过荆棘丛生的陡坡,
抵达山腰一处荒废猎户小棚。棚子塌了半边,勉强能遮风。阿湛在外围巡视一圈,
确认无追踪痕迹,才示意她进去。“今晚在此歇息。”他说,“明日继续往南。
”顾玖靠墙坐下,浑身脱力。刚闭眼,忽觉脑中一阵刺痛。仿佛有一页纸凭空浮现,
泛黄残破,字迹斑驳。赤舌辨毒法·第一页观舌苔色泽可判毒素种类:青紫者,
七步醉也;赤黑者,断肠散也;淡白浮腻者,腐谷霉毒……文字如风过耳,转瞬即逝。
她猛地睁开眼,却发现那些字竟在脑海中留下痕迹——只要她默念一遍,就能记住。
这是什么?她来不及细想,外面传来脚步声。一位老妇提着个陶碗走进棚子,
满脸皱纹堆笑:“孩子,喝点粥吧,积德救人啊。”她将半碗米粥递向顾玖。
顾玖本能地迟疑。她看向阿湛,见他不动,也不接。“谢谢婆婆。”她接过碗,笑道,
“我先看看有没有馊。”她取出一根银针,在粥面上轻轻一划,又蘸了点液体,涂在舌尖。
刹那间,一股苦涩中带着金属腥气的味道冲上喉头。
她立刻对照脑中那页医典——舌现青紫者,七步醉也。发作不过七步,倒地即死。
她猛地抬头,盯着老妇:“你这粥,是从哪来的?
”老妇笑容僵住:“村口分的……怎么了?”“七步醉。”顾玖站起身,将整碗粥泼在地上,
“这是毒药。”地面泥土迅速泛起一层灰白泡沫,几只蚂蚁爬过,抽搐两下便不动了。
老妇脸色骤变,转身就跑。阿湛一步拦住门口,长刀未出鞘,仅凭气势便让她瘫坐在地。
“谁指使你的?”他问。老妇颤抖摇头:“我……我不知道……有人给粮,
让我……给逃出来的人……”顾玖心头一沉。这不是偶然。族老不仅要她死,
还要灭口所有可能逃出的人。“她不能留。”阿湛冷冷道。“杀了她?”顾玖皱眉。“不必。
”阿湛抽出腰间布条,反绑老妇双手,将她推到角落,“等天亮,自会有人发现她。
”他转向顾玖:“你能看出毒?”“碰巧知道一点。”她避开视线。
其实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页医典来得诡异,内容却真实有效。她若不试,永远记不住。
而现在,她记住了。“走。”阿湛提起包袱,“此地不宜久留。”顾玖跟在他身后走出棚子,
夜风扑面而来。她回头看了一眼——远处山下,青石坳的方向升起火光。
不知是谁家房子烧了起来。她忽然意识到,从今往后,她再也回不去了。---子时三更,
月隐云后。顾玖蜷缩在破庙角落,高烧未退,浑身发冷。她不知自己何时睡去,
只觉意识沉入一片黑暗。那一瞬间,脑中再度浮现一页残旧医典。
还是那行字:赤舌辨毒法·第一页但这次多了几行小字:首方已验,记忆留存。
下一章解锁条件:亲手治愈一例对应病症。失败,则医典焚毁,宿主性命难保。
字迹浮现即消,不留痕迹。顾玖猛然惊醒,额头冷汗涔涔。
她抬手摸了摸左眼角——那粒朱砂痣微微发烫,像是被人用指尖点过。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终于明白一件事:她不是偶然活下来的。有人,或者有什么东西,在选她。
---谢湛蹲在庙门口,手里捏着一片烧焦的纸屑。那是他从老妇身上搜出的半张符咒,
上面画着古怪纹路,与北境流寇常用的标记一致。他眯起眼,望向远处起伏的山影。风很大,
吹动他袖口的金线龙纹。他没回头,只淡淡道:“你还活着,是因为你有用。
”顾玖靠在墙边,轻声问:“如果我没看出那碗粥有毒呢?”“那你现在已经死了。
”他说完,终于回头看了她一眼,“但我没救错人。”顾玖怔住。
她第一次在他冷峻的脸上看到一丝认可。她忽然觉得,这场逃亡或许不只是为了活命。
---破庙外,雷声滚滚。暴雨将至。两人立于山口,身后是燃烧的村庄火光,
前方是茫茫荒野。顾玖握紧手中的银针,低声说:“接下来去哪儿?”谢湛望着远方,
声音平静:“去有人的地方。”“那里才有病,才有你要治的人。”顾玖点头。她知道,
从今晚开始,她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孤女。她是顾玖。
一个能在三更时分看见医典的奇女子。她的命,才刚刚开始。
2 山涧毒发验龙印雨水顺着山道石缝往下淌,顾玖踩着湿滑的青苔往前走,脚下一滑,
差点跌倒。谢湛伸手扶了她一把,掌心滚烫,转瞬又冷得像冰。她怔了一下,抬头看他。
谢湛脸色发青,额角渗出细密冷汗,嘴唇泛紫,却仍稳稳站着。他松开手,往前迈了一步,
膝盖忽然一软,整个人重重跪在泥水里。“谢湛!”顾玖扑过去扶他。他抬手按住心口,
指节发白,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随即咬紧牙关,再不出声。寒意从他身上蔓延开来,
连雨水落在肩头都像是结了霜。顾玖立刻解开他外衣,手指搭上他腕脉——心跳极乱,
脉象沉滞如冻河将封。她翻他眼皮查看,瞳孔收缩,舌苔淡白中透出一丝青灰。
脑中忽有纸页翻动之声。龙血针引寒极入髓,非皇族心头热血不能解。
字迹浮现即散,唯有一幅图样留在脑海:心口处一枚赤色胎记,形如盘龙吐焰。
她猛地想起昨夜替他换药时,确曾在左胸见过这般印记。可“皇族心头血”是什么?谁的血?
怎么取?她急问:“你以前有没有受过内伤?是不是中毒了?”谢湛牙关紧闭,只艰难点头。
“要救你,我得知道真相。”她盯着他,“你现在不说,等寒毒再发,我不一定还能拦得住。
”他喘息粗重,眼神却清明。许久,低声道:“我是……前太子谢湛。母后被毒杀那夜,
我在密道遇伏,中了‘冰魄寒毒’。三年来靠内功压制,但今夜……压不住了。
”顾玖呼吸一滞。前太子?那他现在是朝廷通缉之人?而她一个逃婚的孤女,
竟一路跟着个被贬皇子在荒山野岭奔命?可眼下没时间追究身份。
她迅速理清思路:“医典说需皇族心头血,你是皇族,能不能自己取?”“不行。
”他声音微弱,“此血须活体离身一刻之内注入病灶,否则失效。”“那就是要别人献血?
”顾玖皱眉,“还得是皇族血脉?”谢湛闭眼,没回答。显然,这条件近乎绝路。
顾玖深吸一口气:“先止住寒毒蔓延。你还能走吗?”他摇头。她立刻从发间抽出银针,
在他手腕、脖侧几处穴位扎下。针尖微颤,寒气顺着针身反冲而来,她指尖一麻,
差点握不住。这毒竟会反噬施针者?她咬牙坚持,默念《赤舌辨毒法》中的经络走向,
引导针意深入经脉。片刻后,谢湛呼吸渐稳,唇色稍复。顾玖收针,手心全是冷汗。
她知道这只是暂时压制,若不解毒,他撑不过三天。正欲背他前行,远处传来哭喊声。
一群流民从山坳绕出,抬着个竹床,上面躺着个七八岁男孩。孩子浑身抽搐,双眼翻白,
额头烫得吓人。“姑娘!求您救救他!”一名妇人跪地磕头,“他烧了一天一夜,
大夫说这是‘七日疟’,活不过今晚了!”顾玖蹲下检查,患儿脉数疾促,呼吸急浅,
确是典型热症发作。她脑中闪过一页医典内容:青蒿绞汁,兑童便饮之,可退高热。
可童便……她迟疑片刻,决定改用温水稀释青蒿汁液,降低刺激。
她在山涧边寻到大片野青蒿,拔根捣碎,滤出绿汁,混入随身携带的温水,
一点点喂进孩子口中。“你真能救他?”有人怀疑。“谁知道是不是骗人的?
”角落里一个独眼男子冷声开口,“我看她刚才给那男人扎针,针上都有血光,
分明是邪术祭命!”人群骚动起来。谢湛靠在石壁旁,听见这话,手已按上刀柄。
顾玖抬手制止他,直视那独眼汉:“你说我用邪术?那你来说,这孩子该怎么治?”“哼,
郎中都说没救,你一个丫头能懂什么?”“那我问你,”她声音冷静,“若我不救,
他现在是不是已经断气?若我贪命,为何不带着他走?反倒停下耗时辰?”众人哑然。
她继续道:“青蒿能清热解毒,古籍早有记载。我不指望你们懂,但孩子能不能活,
明天早上就知道。”她守在竹床边整夜未眠。天快亮时,孩童体温终于回落,
睁开眼叫了声娘。哭声、谢声、叩拜声瞬间炸开。“活神仙啊!”妇人抱着孩子痛哭,
“姑娘真是菩萨转世!”独眼汉站在人群外,脸色阴沉。他悄然退后几步,
袖中滑落半片焦黑纸屑,纹路扭曲如蛇,与昨夜毒粥老妇身上搜出的符咒残角几乎一致。
他盯着顾玖背影,眼中闪过狠意,转身隐入林间。顾玖扶起虚弱的谢湛,
低声问:“能走了吗?”他点头,脚步虚浮。两人离开山坳,行至一处避风岩下歇息。
她取出银针,再次探他心脉。寒毒虽缓,仍未根除。
她忽然想到一事:“你说必须用皇族心头血……那你和皇室其他人,还有没有亲缘相近的?
比如兄弟?”谢湛冷笑:“二皇子恨不得我死在边陲。”“那就只能等机会。”她收针入发,
“但你记住,下次发病,我未必来得及。”他看着她,目光复杂:“你不怕我是骗子?
不怕卷进朝廷是非?”“怕。”她坦然道,“但我更怕见死不救。而且……”她顿了顿,
“你若要害我,昨夜就该让我死在破庙。”他沉默良久,终是轻轻说了句:“谢谢。
”正午时分,一行人路过小镇边缘。镇口贴着告示,墨迹未干,写着“疫病流行,
禁止外乡人入城”。几个守卒正在驱赶流民。顾玖正想绕行,忽觉脑中一震。
一页新医典浮现。七日疟·初方青蒿汁疗热厥,辅以艾灸大椎、曲池,可固阳气。
文字清晰,不再消散。她知道,这一方已验,记忆留存。子时三更将至,她屏息等待,
脑中却再无动静。仿佛系统在等下一个生死关口。谢湛靠在墙边闭目养神,
忽然睁眼:“你刚才……是不是又看到了什么?”她点头:“新的方子。但还不够。
”“总会来的。”他说。远处传来马蹄声,尘土扬起。一队官差模样的人策马而来,
为首者目光锐利,扫视流民队伍。顾玖拉紧斗笠,低声对谢湛说:“别出声。
”官差勒马停在他们面前,居高临下打量二人。“从哪来?”那人问。“南边逃荒的。
”顾玖答得平静。“那孩子呢?”官差指着身后刚救下的男孩,“听说有人用偏方治病,
可是你们?”她刚要开口,谢湛忽然轻咳两声,嘴角溢出一丝暗红血线。
官差皱眉:“这人病得厉害,带回去查。”两名差役上前要抓人。顾玖挡在谢湛身前,
手已摸向发间银针。就在这时,谢湛抬起左手,缓缓扯开衣领——锁骨下方,
一道陈年烙印赫然显现,形如断翅飞鸟,边缘焦黑,似火灼而成。官差见状,脸色骤变,
连忙抱拳:“得罪了,不知是……流放户籍在此。”说罢,挥手带人离去。马蹄远去,
尘埃落地。顾玖盯着那烙印,声音很轻:“那是……什么标记?”谢湛扣好衣领,
眼神晦暗不明:“死过一次的人,才会有的印。”3 马匪劫寨显智谋谢湛扣好衣领,
眼神晦暗不明:“死过一次的人,才会有的印。”顾玖没再追问。她抬头望天,乌云压顶,
风从山口灌进来,吹得破庙残幡猎猎作响。远处村落隐约有炊烟升起,
那是他们打算暂避几日的落脚点。两人拖着疲惫身躯往村口走,刚踏进土墙,
一匹黑马突然冲破晨雾,直奔晒谷场中央。马背上的汉子翻身落地,刀鞘砸地,
发出一声闷响。紧接着,三十余骑自林间涌出,黑衣蒙面,手持弯刀,
将整座村子围得水泄不通。为首的匪首一脚踢翻粮筐,盯着顾玖:“交出解瘴气的方子,
饶你不死。”场上鸦雀无声。几个老人跪在地上发抖,孩童被母亲紧紧搂住,不敢哭出声。
顾玖站在原地,手指悄悄滑向发间银针。她余光扫过谢湛——他靠在门框边,呼吸虽稳,
但指尖泛青,显然寒毒未散,动不得手。她往前一步,声音清亮:“方子在我手里,
可你们知道为什么前几批来要药的人,全都死在半路?”匪首冷笑:“少废话。
”“因为他们不懂用法。”她转身走向角落的石臼,
取出随身携带的虎骨碎末、苦参粉和干艾叶,“这药要配引子,否则不仅无效,
还会让人肠穿肚烂。”她当众将药材捣碎,又偷偷抓了把马粪混入其中,加水调成浓稠黑糊。
腥臭味立刻弥漫开来。“这是什么?”有人皱眉。“秘制药引。”她正色道,
“名为‘虎骨散毒法’,专克瘴疠之气。但我不能白给——你得先试药。
”匪首眯眼:“若我死了呢?”“那就说明你命该绝于此。”她直视对方,“若活下来,
便是天意让你得此良方。”人群骚动。谁也没见过敢让马匪头目试药的丫头。
匪首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大笑,一把夺过药糊仰头吞下。顾玖屏息等待。大约一盏茶工夫,
那人腹部咕噜作响,随即放了个长屁,脸色竟舒展开来。“咦?胸口那股闷气……散了?
”他摸着肚子,一脸惊奇。旁边小匪凑近:“老大,您不是说昨夜吃了野蘑菇一直胀气吗?
”“还真是!”他拍腿,“这药通肠开窍,神了!”顾玖心中松了口气。马粪发酵产气,
本就能缓解腹胀,再配合草药气味迷惑神经,古人极易误以为“药力发作”。
她趁机说道:“此药每日一剂,连服三日方可根除体内浊气。若想拿全方,需留下粮食换药,
不得伤人。”匪首沉吟片刻,挥手示意手下卸下两袋糙米。“算你有胆识。方子誊一份给我。
”她摇头:“方子只记在脑子里,每日现配现给。你想全拿,就得等三天。”匪首盯着她,
终究没再逼迫。他收下第一剂药,率众退至村外扎营,却仍派人守住路口,
明显不打算轻易放人离开。夜幕降临,雷声隐隐滚过山脊。顾玖蹲在灶台边,
悄悄点燃一团浸过酒的艾草,塞进柴堆深处。火苗窜起时,浓烟夹着刺鼻气味直冲半空。
她猛地站起,高喊:“药引发作!瘴气要来了!快关门窗!”村民们早得她叮嘱,立刻响应。
有人敲锣,有人尖叫,孩子被抱进屋内,鸡鸭扑腾着乱飞。混乱中,她冲谢湛使了个眼色。
他缓缓起身,动作迟缓却不显慌乱。两人借着烟雾掩护,贴着屋后矮墙向外移动。行至村尾,
暴雨骤降,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激起尘土。马群受惊嘶鸣,马匪忙着控马,无人顾及这边。
谢湛撑着她的肩,一步步踏入雨幕,朝着村外那座废弃破庙走去。庙门半塌,梁柱倾斜。
顾玖推门进去,四壁空荡,只有供桌积满灰尘。她绕到香炉前,想起前几日救治流民时,
有个老者提过一句:“旧庙底下藏过兵械,机关在炉底。”她试着转动香炉底座。
咔的一声轻响,供桌下方一块石板缓缓移开,露出向下的阶梯。谢湛扶着门框,
低声道:“下去看看。”密室不大,四角立着腐朽木架。顾玖摸黑点燃火折,昏黄光线下,
一只铁皮木匣静静躺在案上。她打开匣盖,里面是一块青铜虎符,断裂处参差不齐,
只剩半边龙首纹路;另有一块染血的粗布,字迹斑驳,墨痕与血渍交融,
勉强能辨出几个字——“陇西……候君……勿信宫中……”她心头一震,正欲细看,
忽觉脚下微颤。地面传来极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庙门口。谢湛迅速吹灭火折。
黑暗中,他伸手将她拉至角落阴影里,手掌覆上她手腕,示意别出声。外面风雨正急,
破庙檐角铁铃摇晃作响。一道身影站在门口,没有进来,只是静静伫立。片刻后,
那人弯腰拾起地上一片湿透的草叶,仔细看了看,又丢开。接着,他抬起右脚,
鞋底朝上——泥泞中,赫然印着半个扭曲符号,形如蛇缠断翅。
4 庙中密信揭阴谋谢湛的手掌仍覆在顾玖手腕上,庙门处那道鞋底印痕尚未散去,
风雨却已压低了势头。他缓缓松开手,转身走向供桌,将火折重新点燃。微光跃起的瞬间,
木匣中的血书泛出暗褐色泽,字迹边缘因潮湿而晕染开来。顾玖蹲下身,
从袖中取出一块粗布,轻轻吸去纸面湿气。她又撕下一小角布条,蘸了点火油,
贴在火折旁慢慢烘烤。随着热力渗透,原本模糊的墨痕竟渐渐显出新字——“陇西候君,
勿信宫中密诏……太子当归,龙首断则天下裂”。谢湛盯着最后半句,手指抚过虎符断裂处,
声音低沉:“三年前,父皇亲授我半符调兵,命我巡边避祸。那一夜,陇西军营火光冲天,
副将持此符假传圣旨,说我谋反。母后在宫中毒发身亡,
临终前只留下一句‘湛儿不可回京’。”顾玖抬头看他。他的眼神不再只是冷峻,
而是压着一层久藏的痛意。她正欲开口,庙外传来杂乱脚步声。木门被猛地撞开,
独眼汉带着五个村民冲了进来,手中举着火把和锄头。
一人指着香炉怒吼:“谁动了祖宗留下的机关?这庙是我们先辈建的,你们偷了传家宝!
”顾玖迅速将血书塞进贴身衣袋,顺手把虎符推入香炉夹层,用灰烬掩好。她站起身,
摊开双手:“我们刚躲雨进来,什么都没拿。”独眼汉冷笑一声,
目光扫过地上的阶梯口:“那这密室是怎么回事?你们挖祖坟,盗宝物,还想赖?
”谢湛站在角落,一言不发。火光照着他左脸的疤痕,金线般的纹路随肌肉微微抽动。
他忽然开口:“柳塘村三十一条人命,埋在枯井底下。你下手那晚穿的是牛皮短靴,
右脚底裂了道口子,踩进泥里,印出个歪斜的蛇形。后来暴雨连下三日,尸臭才被人发觉。
你说,是不是?”独眼汉猛地后退一步,脸色骤变。“你胡说!我那晚根本不在那儿!
”“你在。”谢湛一步步逼近,“你是二皇子的人,奉命在我流放路上清除知情者。
柳塘村的老村正认出了我的佩刀纹样,你就往水井里投了腐心散。毒发时人全身发黑,
口吐白沫,死状如疫病。你以为能瞒天过海。”人群骚动起来。
有个老妇颤声问:“李瘸子……真是你干的?”独眼汉暴喝:“放屁!这两人是贼,
想转移视线!”他猛地从袖中抽出一柄短刃,寒光一闪,直刺谢湛咽喉。谢湛侧身避让,
刀锋划过臂膀,布料撕裂,伤口瞬间泛起一层诡异的蓝。他闷哼一声,踉跄后退。
顾玖冲上前扶住他,触到他手臂时指尖一凉——那不是普通的血,皮肤下仿佛有细丝在游走,
蓝线顺着经脉向上蔓延。就在此刻,她脑中轰然浮现一页残旧医典,
字迹如刻:冰魄寒毒寒极蚀髓,七日必亡。唯至阳精元灌注心脉,以命换命,
方可暂封其势。施术者若非自愿,反噬立至。她的手开始发抖。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摸向发间银针,又伸手探入怀中取小刀。只要割开手腕,将热血注入谢湛心口,
或许还来得及。谢湛察觉她的动作,猛然抬手打落她手中的刀,声音嘶哑:“你要救我,
也不能用自己的命填!”“可医典说——”“我说不行!”他瞪着她,
眼里是从未有过的狠厉,“你想让我活着背一辈子债?想让我变成靠女人舍命换条命的废物?
”两人争执间,庙外马蹄声骤起,由远及近,踏碎泥泞。数十骑黑衣骑兵破雨而来,
为首之人披玄甲,须发斑白,翻身下马,大步踏入庙中。他目光扫过满地狼藉,
落在谢湛身上,单膝跪地,声音沉重:“太子殿下,臣靖远侯,奉命寻您三年。来迟了。
”顾玖立刻挡在谢湛面前,手握银针,直视来人:“你说你是靖远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