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七周年那天,程砚白带回来一个女孩。他揉着她的头发说:她叫念念,
刚留学会住我们家。我笑着点头,转身在日记本写:砚白,
这是你忘了我过敏体质的第1096天。
直到他看见我藏在抽屉里的病历——阿尔兹海默症早期?他疯了一样冲回家,
却发现整本日记都在记录:今天,我又重新爱上你一次。---七月的傍晚,暑气未消,
空气里浮动着黏腻的热。落地窗外,城市华灯初上,
玻璃上模糊地映出林晚独自布置餐桌的身影。今天是第七年。瓷盘边缘摆着一圈纤细的香草,
正中是用酱汁精心勾勒出的抽象图案,旁边配着一小簇可食用鲜花。
都是程砚白曾经随口提过,觉得“有意思”的式样。高脚杯擦得晶莹剔透,
等待注入他酒柜里那支昂贵的勃艮第红酒。墙上的挂钟,时针不紧不慢地指向七点。往常,
他该到家了。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响起时,林晚正将最后一支蜡烛放好。她直起身,
脸上习惯性地漾开温婉的笑意,看向门口。程砚白走了进来,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
领带松了些。但他不是一个人。他身后跟着一个年轻女孩,约莫二十出头,
穿着清爽的连衣裙,拖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女孩有一头海藻般浓密微卷的长发,眼睛很大,
带着点初来乍到的怯生和好奇,打量着屋内。“小晚,
”程砚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或许是因打破常规而产生的轻快,他侧身,
让女孩完全露出来,“这是念念,苏念。我朋友的妹妹,刚回国,学设计的,
暂时没找到合适的房子,先在咱们家住一段时间。”他的手很自然地抬起来,
在女孩的发顶上揉了一下,动作熟稔亲昵。那女孩,苏念,微微红了脸,
有些不好意思地冲林晚笑了笑,声音清脆:“嫂子好,打扰你们了。”林晚脸上的笑容,
有那么极其短暂的一瞬,像是信号不良的电视屏幕,轻微地闪动了一下。但立刻,
更柔和、更得体的笑意重新铺满她的眼角眉梢。她走上前,接过苏念手里并不沉重的背包,
声音温和:“欢迎你来,念念。别客气,就当自己家。”她转头看向程砚白,
语气寻常得像是在问今晚想喝什么汤:“吃饭了吗?我做了你爱吃的鲈鱼,
正好和念念一起尝尝。”程砚白似乎松了口气,笑容舒展了些:“还没,正好饿了。念念,
你嫂子手艺很好。”餐桌上,气氛微妙。程砚白和苏念聊着国外留学的趣事,
聊着设计界的潮流,话语间有林晚插不进去的熟稔。她大多时候安静地听着,
适时地为他们添菜添酒,扮演着一个无可挑剔的女主人。只是在苏念起身去洗手间时,
程砚白凑近林晚,低声说:“她哥哥以前帮过我很多,人在国外不放心,托我照顾一下。
”林晚点点头,表示理解。她看着程砚白望向苏念背影时,
眼里那尚未褪去的、属于兄长辈的温和笑意,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碰倒了手边的水杯。
清水迅速在桌布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抱歉,”她立刻起身,声音依旧平稳,
“我去拿抹布。”走进厨房,背对着客厅的方向,她脸上的笑容才像退潮般缓缓消失。
她站在那里,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过了几秒钟,才从橱柜里拿出干净的抹布。夜里,
将苏念安顿在客房后,林晚回到主卧。程砚白已经洗完澡,靠在床头看手机,
屏幕的光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林晚走到属于自己的梳妆台前坐下,
打开最下面一个带锁的抽屉。里面没有珠宝首饰,
只放着一本厚厚的、封面已经有些磨损的皮质日记本。她拿出笔,翻开。
本子里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纸张因时常翻动而显得柔软。她略过前面那些或长或短的记录,
直接翻到最新一页空白的纸张。台灯的光线温暖地笼罩着她沉静的侧脸。她垂着眼睫,
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7月12日,晴。结婚七周年纪念日。
砚白带回来一个女孩,叫念念,很漂亮,很有活力。他会揉她的头发。家里的客房朝南,
阳光很好,她应该会喜欢。写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笔尖悬在纸上,似乎在斟酌,
又似乎只是短暂地出神。然后,她另起一行,字迹依旧工整,
却仿佛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重量。砚白,这是你忘了我对香草过敏的第1096天。
鲈鱼上的香草,我一口没动。没关系,我习惯了。合上日记本,锁回抽屉。她起身,
像完成了一个每日必行的仪式,脸上看不出任何异常。走到床边,程砚白放下手机,
很自然地伸手揽过她。他的气息带着沐浴后的清新,靠近她,吻落在她的颈侧。
林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回应着他的亲吻。黑暗中,
她的眼睛睁着,望着天花板模糊的轮廓,里面没有任何情动的迷离,
只有一片清醒的、凉薄的平静。第二天是周末,程砚白说要带苏念去熟悉一下周边环境,
问林晚去不去。林晚以要收拾家里为由婉拒了。他们出门后,家里陡然安静下来。
林晚开始打扫卫生。在整理书房时,她需要找一份旧合同。程砚白的书桌抽屉通常不上锁,
但其中一个卡住了,她稍用了点力,整个抽屉被拉了出来,里面的文件散落一地。她蹲下身,
一份份捡起。然后,她的动作停住了。在一叠金融报表和项目计划书下面,
压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封口没有粘牢,露出里面几页打印纸的一角。
上面清晰地印着几个加粗的黑体字——阿尔兹海默症早期诊断报告。患者姓名:林晚。日期,
是三个月前。她蹲在那里,维持着捡东西的姿势,一动不动。阳光从书房的窗户斜射进来,
照亮空气中漂浮的细微尘埃,也照亮她骤然失血的、苍白的面孔。她没有惊慌,没有哭泣,
只是眼神空洞地看着那份报告,仿佛在看一个与自己无关的、遥远的故事。原来,他知道了。
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三个月来,他偶尔流露出的、被她理解为工作疲惫的欲言又止,
是因为这个吗?她慢慢地将报告塞回文件袋,推回抽屉深处,再将其他文件整齐地码放好,
把抽屉恢复原状。整个过程,她的手很稳,没有一丝颤抖。只是当她站起身时,
眼前黑了一下,不得不扶住书桌边缘,才勉强站稳。几天后的一个下午,
程砚白因为一份遗漏的重要文件,中途返回家。家里静悄悄的,苏念似乎出去见同学了。
他径直走向书房,准备拿了文件就走。推开书房门,他一眼就看到,
那个他藏匿诊断报告的抽屉,此刻正大开着。而林晚,并不在家。她大概是出门买菜,
或者去散步了。一种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程砚白。他几步冲过去,拉开抽屉。
那份牛皮纸文件袋还在,但位置似乎被动过。他颤抖着手拿出文件袋,打开,
诊断报告安然躺在里面。可是,他的目光却被文件袋旁边,
另一本眼熟的、磨损的皮质日记本吸引住了。那是林晚的日记本。她总是锁着的。此刻,
那把小锁却开着,显然是忘记锁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冰锥,狠狠刺入他的脑海。
她看到了诊断书?所以她……她知道了自己正在遗忘?那本日记里,
是不是记录了她的恐惧、她的绝望?他几乎没有犹豫,一把将日记本拿了出来。
手指因为一种未知的恐慌而冰凉僵硬。他深吸一口气,翻开了第一页。日期是……一年前?
6月5日,雨。今天在超市遇到砚白,他帮我拿了高处的橄榄油。他的手真好看。
他好像不记得我们曾住在同一个街区了。没关系,我可以重新认识他。程砚白愣住了。
他快速往后翻。9月18日,阴。砚白不喜欢吃洋葱,我记得。可他今天说我记错了。
可能是我记混了吧。下次一定不会再弄错。12月3日,雪。他把外套披在我身上,
很暖和。他叫我‘小晚’,声音真好听。我们是不是……在一起了?3月22日,晴。
今天去办了结婚登记。砚白看起来有点紧张,我也是。我们会好好在一起的,对吧?
7月12日,晴。结婚七周年纪念日。砚白带回来一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