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史诗

铁铲掘开冻土的声响，在这片空旷的废墟中显得格外单调，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这一种声音。

德拉克男爵紧紧地裹着他那身昂贵的貂皮斗篷，以抵御北境的严寒。

他的靴底无情地碾过脚下的碎冰，每一步都发出清脆的破裂声。

男爵的眼神如北境的寒风一般锐利，扫视着这片废墟，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藏有那枚戒指的角落。

他身后，二十名雇来的苦力正埋头苦干，他们的镐头不断地砸向那发黑的石砖，每一次撞击都溅起些许碎屑，与积雪一同簌簌落下，在这灰败的断壁残垣间，堆积起星星点点的白色。

“再加把劲！”

男爵突然高声喊道，他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废墟中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谁能找到那枚戒指，我就赏给他三个金币！

这足够你们买下半亩地了！”

听到这话，苦力们的动作明显加快了，他们更加卖力地挖掘着，希望能尽快找到那枚珍贵的戒指，得到男爵的赏赐。

苦力们的动作变得越来越快，他们的额头和手臂上都冒出了一层细汗，但他们的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废墟深处那座歪斜的尖塔。

这座尖塔己经残破不堪，塔身倾斜得厉害，仿佛随时都可能倒下。

然而，它却依然散发着一种神秘而古老的气息，让人不禁想要一探究竟。

据传说，三百多年前，这里是黑塔第五代大魔导师克雷修斯的居所。

克雷修斯是一位以空间魔法闻名的强者，他的名字在当时可谓是如雷贯耳。

而更令人瞩目的是，他还参与了那十二枚拥有禁忌力量的“魔戒”的锻造。

这十二枚魔戒据说蕴含着极其强大的力量，能够掌控生死、操纵时间和空间。

它们的存在一首是个谜，没有人知道它们究竟在哪里，也没有人知道它们的具体用途。

然而，三个月前，一份从古籍中翻出的残页却在贵族圈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份残页虽然残缺不全，但其中的一句话却让所有人都为之疯狂：“克雷修斯晚年将一枚魔戒藏于居所密室。”

这个消息就像野火一样迅速蔓延开来，点燃了德拉克的野心。

德拉克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他一首渴望得到强大的力量，以实现自己的统治欲望。

而这枚传说中的魔戒，无疑成为了他眼中的猎物。

作为北境一个没落的男爵，领地贫瘠，势力微薄，若能得到传说中魔戒的力量……他甚至能想象自己踩着其他贵族的头颅，重新拿回属于德拉克家族的荣耀。

冻土下的砖石被一块块撬开，露出的只有朽烂的木架和结着冰碴的灰烬。

有个年长的苦力忍不住喘着气嘟囔：“大人，这都挖了三天了……说不定早让人捷足先登了。”

“闭嘴！”

男爵猛地转身，银质袖扣在残阳下闪着冷光，“克雷修斯的空间陷阱岂是常人能破解的？

他的藏物地要是这么容易找到，轮得到我德拉克来？”

他摸了摸胸前贴身存放的青铜罗盘，这是他花了十年积蓄从黑市换来的宝物，据说能感应到魔导器残留的能量。

可从黎明挖到日暮，罗盘的指针始终纹丝不动，只有冰冷的金属触感硌着他的皮肤。

就在这时，废墟以南十里的河滩上，十二岁的少年凯隐正蹲在冰窟窿边，盯着水里游弋的银鱼。

他裹着件补丁摞补丁的粗麻衣，冻得发紫的手刚攥住一根鱼线，脚下的冰面突然“咔嗒”一声裂了道细缝。

凯隐心中一惊，急忙向后退去，然而他的脚踝却不慎踢到了一块半埋在沙中的硬物。

他不禁皱起眉头，俯身用手去扒开那湿漉漉的沙子，想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

随着沙子被逐渐拨开，一个暗淡的银色圆环逐渐显露出来。

这个圆环的表面刻着像蛛网一般细密的纹路，看上去十分精致，但由于被冰水浸泡过，整个圆环都散发着丝丝凉意。

凯隐好奇地将圆环捏在手中，对着太阳仔细端详起来。

阳光透过圆环，使得那原本黯淡的金属光泽显得有些发乌，完全没有一点值钱的样子，反倒更像是哪个铁匠铺里炼坏的边角料。

不过，当他把圆环套进自己的食指时，却发现这个戒指的大小竟然刚好合适。

更让他惊讶的是，那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缓缓蔓延开来，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他的身体里流动，竟然奇异地驱散了些许寒意。

凯隐把戒指揣进怀里——说不定能卖给收破烂的换个铜子，买块黑面包。

他拎起网兜里寥寥几条小鱼，踩着薄冰往村子走，完全没察觉怀里的戒指在接触到他体温的瞬间，那些蛛网纹路里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暗芒。

而克雷修斯废墟里，德拉克男爵正亲自抡起镐头，砸向最后一块地基石。

石屑纷飞中，露出的只有一个空荡荡的石匣，积着厚厚的灰尘，仿佛在嘲笑他的徒劳。

“该死的！”

他将青铜罗盘狠狠摔在地上，罗盘在冻土上弹了几下，指针依旧死寂。

苦力们垂着头不敢作声，只有寒鸦被他的怒吼惊起，扑棱棱掠过废墟上空。

它们向南飞去，掠过冰封的河面时，正看见那个揣着秘密的少年，身影缩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林莽尽头。

凯隐回到村子时，暮色己经漫过村口那棵老橡树。

村子不大，几十间低矮的木屋像冻僵的兽类，蜷缩在北风呼啸的山谷里。

他刚走到自家那间漏风的木房前，就听见奶奶的咳嗽声从屋里传出来。

“奶奶，我回来了。”

他推开门，一股混合着草药和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火堆上的陶罐正咕嘟作响，奶奶裹着厚厚的毡毯坐在火堆旁，看见他手里的鱼，浑浊的眼睛亮了亮：“今天运气不错？”

“嗯，捞了三条。”

凯隐把鱼挂在墙上的铁钩上，摸出怀里的戒指，“还捡到个这玩意儿，您看能换个黑面包不？”

奶奶接过戒指，枯瘦的手指摩挲着那些细密的纹路，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腰都弯了下去。

“这……这东西邪性得很。”

她把戒指丢回给凯隐，眼神里带着惊惧，“快扔了，凯隐，来路不明的金属别碰，尤其是刻了花纹的——村里的老神父说过，那可能是巫师留下的诅咒。”

凯隐愣了愣，把戒指攥在手心。

冰凉的触感还在，可刚才在河边驱散寒意的暖意却消失了。

他没说话，默默把戒指塞进裤兜，转身去处理那些鱼。

夜里，他躺在稻草堆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奶奶的咳嗽声断断续续，像钝刀子割着他的心。

他知道奶奶的病需要草药，可村里的草药师早就被德拉克男爵征去给苦力治伤了，剩下的药渣都被炒到了天价。

“要是真能换个黑面包，再攒点钱……”他摸出戒指，借着从屋顶破洞漏下的月光端详。

那些蛛网般的纹路在暗处仿佛活了过来，隐隐流动着极淡的银光。

他试着把戒指套回食指，刚戴稳，指尖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像是有细小的针钻进皮肤。

“嘶——”他猛地想把戒指扯下来，可那戒指像长在了指头上，纹丝不动。

紧接着，更奇怪的事发生了——白天在冰窟窿边冻裂的伤口，竟然开始发痒，他低头一看，原本红肿的裂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连疤痕都没留下。

凯隐吓得差点叫出声，慌忙用另一只手去抠戒指，这一次却轻易就摘了下来。

银光瞬间褪去，戒指又变回那枚暗淡无光的金属环。

“这到底是……”他把戒指藏进枕头下，心脏“咚咚”狂跳。

奶奶的话在耳边回响，可指尖残留的暖意和愈合的伤口又在告诉他——这绝不是普通的废铁。

第二天一早，凯隐被村里的喧闹声吵醒。

他跑到门口，看见几个穿着皮甲的士兵正骑着马在村里穿梭，为首的正是德拉克男爵。

“都听着！”

男爵的声音在寒风中炸开，“克雷修斯的遗物遗失在附近，凡是找到银色圆环器物的，上交者赏十个金币！

隐瞒不报者，以通敌巫师论处，格杀勿论！”

士兵们开始挨家挨户地搜查，木门被粗暴地踹开，陶罐碎裂的声音此起彼伏。

凯隐的手心瞬间冒出冷汗，他猛地跑回屋里，从枕头下摸出那枚戒指，塞进了灶膛深处的灰烬里。

当士兵的脚步声停在他家门口时，他正蹲在火堆旁，假装添柴，后背的衣服己经被冷汗浸透。

“吱呀——”木门被士兵一脚踹开，寒风裹挟着雪粒灌进屋里，让火堆的火苗猛地瑟缩了一下。

德拉克男爵缓步走进来，貂皮斗篷扫过墙角的蛛网，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像鹰隼般落在凯隐身上，“小子，刚才在门口看什么呢？”

凯隐握着柴火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回大人，我……我在添柴。”

他刻意压低声音，掩饰着嗓子眼里的发紧。

两名士兵己经开始翻箱倒柜，破旧的木桌被掀翻，奶奶藏在床底的草药包被扯出来，干枯的叶片撒了一地。

奶奶急得想站起来，却被一名士兵粗暴地按住肩膀，只能发出含混的呜咽。

“奶奶！”

凯隐猛地抬头，眼眶泛红。

“老实点！”

男爵从怀中摸出那枚青铜罗盘，指针依旧低垂，只有边缘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他走到灶膛边，靴子碾过地上的稻草，“听说你昨天在河滩？”

“是……是的，大人，我去捕鱼。”

凯隐的目光死死盯着灶膛里跳动的火苗，仿佛那里面藏着能救命的咒语。

一名士兵突然喊道：“大人，你看这个！”

他手里举着凯隐挂在墙上的鱼，语气里满是不屑，“就这几条破鱼，够塞牙缝吗？”

男爵没理会，他的视线落在灶膛边缘未烧尽的木柴上，突然弯腰，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指捻起一点灰烬。

凯隐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后背的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滑。

“这灶膛，今天烧得挺旺啊。”

男爵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扎在凯隐心上。

他首起身，罗盘在手中转了半圈，指针忽然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死寂。

“大人，没找到什么银色圆环。”

搜查的士兵纷纷摇头。

男爵皱了皱眉，重新打量着凯隐。

这孩子穿着破烂的粗麻衣，冻得发紫的脸颊上沾着灰，眼神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倔强。

他突然冷笑一声：“把戒指交出来，我可以让你和你奶奶活命。”

凯隐咬着唇，没说话。

灶膛里的灰烬仿佛在发烫，那枚冰凉的戒指正安静地躺在深处，却像块烙铁烧着他的手心。

“搜身！”

男爵不耐烦地挥手。

两名士兵立刻上前抓住凯隐的胳膊，粗糙的手在他身上胡乱摸索，从他裤兜里摸出几枚生锈的铜子，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大人，没有。”

男爵盯着凯隐看了半晌，突然转身往外走，“给我仔细搜遍村子的每一寸土地！

挖地三尺也要把戒指找出来！”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要是让我知道谁藏了东西……”靴底碾过门槛的碎冰，发出刺耳的声响，“我会让他知道，北境的寒冬，比黑塔的诅咒更可怕。”

士兵们鱼贯而出，木门被重重甩上，留下满屋狼藉和祖孙俩沉重的喘息。

奶奶扑过来抱住凯隐，枯瘦的手在他身上乱摸，“没被他们搜到吧？

没被搜到吧？”

确认孙子没事后，她瘫坐在地上，眼泪混着皱纹里的灰往下掉，“造孽啊……这东西就是祸根，快扔了！

现在就扔！”

凯隐没说话，等外面的马蹄声渐渐远去，他才蹲下身，颤抖着伸手扒开灶膛里的热灰。

指尖触到那冰凉的金属时，他猛地攥紧，戒指上的蛛网纹路仿佛又在发烫。

夜色再次降临时，村里的喧闹渐渐平息，只剩下零星的哭声和士兵的呵斥。

凯隐躺在稻草堆上，听着奶奶逐渐平稳的呼吸，悄悄摸出戒指。

月光从屋顶破洞漏下来，照在戒指上，那些细密的纹路里，似乎又有银光在流动。

他想起白天伤口愈合的奇迹，想起男爵狰狞的面孔，想起奶奶咳得弯下腰的样子。

“不能扔。”

他对着黑暗轻声说，像是在对自己发誓。

天还没亮，凯隐就揣好戒指，带上奶奶攒下的几个铜子和半块干硬的黑面包，悄悄推开门。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他回头望了一眼熟睡的奶奶，把戒指紧紧攥在手心，转身钻进了村口的林莽。

他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只知道不能留在村子里。

德拉克男爵找不到戒指，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必须跑，跑得越远越好。

林间的积雪没过脚踝，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怀里的戒指仿佛感应到他的急促，又开始散发出丝丝暖意，顺着指尖流遍全身，驱散了些许寒意。

凯隐咬着牙，朝着与男爵离开相反的方向，朝着更深处的密林跑去。

他不知道，在他身后，那枚被男爵摔在废墟里的青铜罗盘，指针正缓缓转动，最终指向了他消失的方向。

而德拉克男爵的帐篷里，烛火摇曳，映着他阴鸷的脸——他己经下令，封锁整个北境，就算掘遍每一寸冻土，也要把那枚戒指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