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号在沉重的钟声中缓缓离岸，桅杆刺破低垂的云层，帆布在风中猎猎作响，像一面不甘屈服的旗帜。
船体切开浓稠的雾气，船头激起的浪花落在甲板上，瞬间便被潮湿的空气裹成细碎的水珠。
甲板上的水手们各就各位，动作熟练得近乎机械，只有偶尔响起的吆喝声，能短暂刺破海浪拍击船身的沉闷声响。
艾伦独自坐在船舷边，背靠着冰凉的栏杆，手掌自然搭在剑柄上。
剑柄的纹路被他摩挲得光滑，指尖能清晰触到金属在海风中凝结的薄霜。
他的目光落在雾气翻涌的海面，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淡，仿佛船上的喧闹、水手的吆喝，都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这时，一阵缓慢的脚步声从身后靠近。
艾伦抬眼，看见一名头发花白的老魔法师正朝他走来。
老人年纪己高，身子略有些佝偻，蓝色法袍的下摆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袍角绣着的星芒纹路，在雾色中泛着微弱的光泽。
“年轻人，” 老魔法师停在他面前，浑浊的眼中带着几分探寻，声音轻得像被风一吹就散，“你看起来不像是本地的冒险者。”
艾伦沉默着，没有回应。
他的视线仍落在海面，雾气中仿佛有无数影子在晃动，让他想起曾经在北方雪原见过的迷雾。
老魔法师也不恼，只在他身旁的木桶上坐下。
木桶上还沾着未干的海水，老人伸手理了理随风飘乱的白发，慢悠悠开口：“年纪轻轻就来外海…… 当真没有别的选择了吗？”
艾伦终于抬眼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惊讶，也没有好奇，只有一片沉寂。
他很快转开视线，指尖在剑柄上轻轻摩挲。
老魔法师叹息一声，像是早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反应。
他低下头，看着甲板缝隙里渗出的海水，声音压得更低：“我年轻的时候，仗着自己在北方学过些许魔法，懂得几个咒语，也跟着父亲和叔伯出过海。
他们都是港口里最好的水手，认识每一道潮汐的规律，能凭着星星的位置找到回家的路。
可就在一次航行中，海上突然弥漫起浓雾 —— 那雾厚得像墙，火把的光扔进去，连半丈都照不透，我施的照明魔法，也只在脚边闪了闪就消失了。”
他顿了顿，眼神飘向远处翻涌的灰雾，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景象：“船上的指南针不停乱转，像被什么东西搅乱了方向。
我们在雾里漂了三天三夜，最后…… 最后只有我一个人，靠着一艘破镀膜船漂了回来。
父亲和叔伯，还有船上的伙计，再也没有走出那片海。”
艾伦的指尖在剑柄上轻轻一扣，金属的冰凉透过手套传来，让他混沌的思绪清醒了几分。
他依旧没有开口，可目光里的冷淡，似乎淡了一丝。
老魔法师侧过头看着他，嘴角牵起一抹苦涩的笑：“所以我劝你一句，若这趟能活着回来，就别再来外海了。
去北方的王国吧，那里有王国军和教廷的庇护，虽然冬天冷得能冻裂骨头，可至少能安稳过日子。
或者往中城去，做点小生意，总比跟这片吃人的海打交道强。”
甲板上传来水手们的吆喝，雾气愈发浓重，前方的海天界线彻底消失，整艘船仿佛漂浮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灰幕之中。
老魔法师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海浪声和木板吱呀的回响，像一首哀伤的老歌。
艾伦依旧沉默，可眼神却比刚才更深沉了一分。
夜色逐渐沉下来，灰雾笼罩着海面，连星星和月亮都被遮住，仿佛世界只剩下晨曦号这一艘孤舟。
老魔法师缓缓站起身，抬起布满皱纹的手，指尖在空中划出几道熟练的轨迹，口中低声吟唱着古老的咒语。
随着咒语落下，甲板中央渐渐浮现出一个光魔法阵，温暖的金光自纹路中流淌而出，像一层柔软的纱，把周围海面照亮了几十丈。
“这样能让我们不至于全然摸黑，也能稍微驱散些雾里的寒气。”
老魔法师轻声说道，语气里带着几分疲惫。
金光扩散开来，海面下的黑影逐渐浮动。
不多时，几头海兽被光芒吸引，慢悠悠地游了过来。
它们身形不算大，鳞片在光下泛着银蓝色的光，偶尔跃出水面，落下时溅起一串细碎的浪花。
它们的眼睛在光下闪烁着好奇的蓝芒，围绕着船只缓缓游动，似乎把这片温暖的光，当成了雾海里的庇护所。
船员们紧绷的神色缓解了一些，有人靠在栏杆上，看着海兽的身影低声笑了出来：“没想到这光还挺管用，至少这些小东西看起来没什么恶意。”
然而，平静并没有持续太久。
出航的第三天傍晚，原本就浓稠的雾气突然加重，厚得像能凝成实质，吸进肺里都带着一股冰冷的湿意。
船身忽然传来一阵低沉而混乱的震动，不是海浪撞击的那种规律摇晃，而是像是海底深处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翻身，连甲板上的木桶都跟着晃了晃，里面的淡水溅出不少。
紧接着，一阵晦涩难懂的低语顺着海水传来，模糊而嘈杂，像上千个声音叠在一起，又像是某种古老的语言在反复吟诵，钻进人的耳朵里，让人头皮发麻。
甲板上的光阵突然开始闪烁，原本稳定的金光忽明忽暗，符文亮得断断续续，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一点点抹去魔法的痕迹。
老魔法师的脸色瞬间苍白，他急忙伸出手，指尖再次划出轨迹，想要稳住魔法阵，可他的手却控制不住地颤抖，咒语也变得断断续续，只能让光明在熄灭的边缘挣扎。
“不对劲！
这雾有问题！”
船长的吼声突然响起，他原本站在船舵旁观察海面，此刻脸色铁青，紧紧握着腰间的巨斧，“所有人戒备！
把武器都拿出来！”
就在光阵第三次暗下去的时候，周围的海兽突然变了模样。
它们原本温和的眼神瞬间变得凶狠，银蓝色的鳞片下浮现出暗红的纹路，嘴里发出尖锐的嘶吼，开始疯狂地朝船体撞击。
巨大的冲击力让甲板轰隆作响，木屑飞溅，连固定在甲板上的绳索都被震得松动了几分。
“防御阵形！
护住货仓和船舵！”
船长吼声震天，亲自提起巨斧冲了上去。
他的力气大得惊人，一斧下去，最先跃上甲板的海兽便被劈成两半，墨绿色的血液溅在甲板上，散发出一股腥臭味。
几名壮汉水手也跟着冲上去，手里的长刀不断挥砍，试图挡住越来越多的海兽。
艾伦迅速拔剑迎上，剑光闪过，一头扑向他的异鱼被拦腰斩断。
他的手心因紧握剑柄而微微发烫，那股熟悉的灼热感 —— 是他体内微弱的火元素魔法，似乎正随着混乱一点点被唤醒。
可他不敢多用，他知道自己的魔法还不够熟练，万一失控，反而会拖累其他人。
然而更糟糕的事情还在后面。
随着海底的低语愈发清晰，甲板上的船员们开始一个个神情恍惚。
他们的眼神变得空洞，嘴里低声跟随海底的节奏喃喃自语，动作也逐渐扭曲。
有人抛下手中的武器，赤手空拳地去迎击海兽，手指被海兽的鳞片划破，鲜血首流也浑然不觉；有人则红着眼，转而攻击身边的同伴，嘴里喊着模糊不清的话，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心智。
甲板顿时乱成一片，惨叫声、嘶吼声、武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
“可恶…… 这声音能钻进人的脑子里，控制人的意识！”
老魔法师脸色惨白，他拼命想要施展出净化魔法，可双手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咒语念到一半就断了，连站都快站不稳了，“我…… 我撑不住了……”船长挥斧砍翻一头扑向船舵的巨鱼，回头看到这混乱的景象，眼里闪过一丝决绝。
他咬着牙，朝艾伦的方向吼道：“艾伦！
快！
去船尾！
那里有一艘备用的镀膜船！
这是唯一的生路！”
艾伦浑身一震，脑中瞬间闪过老魔法师曾经说过的话 ——“只有我一个人，靠着一艘破镀膜船漂了回来”。
他看着周围疯狂的船员，又看了看己经快要支撑不住的老魔法师，心里明白，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
就在他转身准备冲向船尾时，船长突然快步跑过来，猛地将一个沉甸甸的东西塞进他怀里。
那是一个青铜小盒，巴掌大小，表面刻满了奇怪的纹路，冰凉的金属触感透过衣服传来，像是藏着一块冰。
“带上它！”
船长的声音急促而低沉，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如果能活下去，带着这东西去北方教廷...”艾伦下意识握紧青铜盒，冰凉的触感让他瞬间清醒。
他看着船长，。
“保护好盒子！”
船长说完，猛地推了艾伦一把，“快走吧！
再晚就来不及了！”
艾伦没有回头，他紧紧抱着青铜盒，转身朝着船尾狂奔。
他跑过混乱的甲板，躲过那些失去心智的船员的攻击，耳边的惨叫声、嘶吼声越来越远，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和脚步声。
他回头时，看到老魔法师正静静地坐在甲板中央，他己经无力支撑魔法阵，也没有再试图反抗。
他的眼神里没有慌乱，只剩下一种解脱般的释然，仿佛又看到了当年和父亲、叔伯一起出海的日子。
“去吧，年轻人。”
老魔法师的声音在混乱中竟格外清晰，像是穿过了层层雾气，“这片海不是你能抗衡的，别像我们一样…… 活着，才有机会。”
下一刻，几名彻底发狂的船员扑了上去，他们失神的眼里闪烁着血红的光芒，手中的刀毫不犹豫地砍向老魔法师。
剑光划过，老魔法师的身影在喧嚣中缓缓倒下，蓝色的法袍被鲜血染红，像一朵在雾中凋零的花。
艾伦的胸口骤然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疼得厉害。
可他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又是这种逃亡的感觉，似乎他的一生都要在颠沛流离和危机西伏中度过，他冲到船尾，看到那艘早己放下的镀膜船正漂浮在海面上。
他深吸一口气，纵身跳了下去，催动镀膜船上的防御禁制，朝着远离晨曦号的方向驶离。
就在镀膜船撞开海浪，逐渐远离晨曦号的一瞬间，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 晨曦号在浓雾中被越来越多的海兽包围，船身己经开始倾斜，甲板上的火光与疯狂的低语交织成一片混乱的末日景象。
很快，那艘曾经承载着水手们富足梦想的船，便被浓稠的雾气彻底吞没，再也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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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几名彻底发狂的船员扑了上去，他们失神的眼里闪烁着血红的光芒，手中的刀毫不犹豫地砍向老魔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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