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深夜十一点四十七分,南江四环的闷热像一块湿毛巾捂在口鼻上,
连呼吸都带着黏腻的潮气。空调坏了三天,维修师傅说缺个零件,得等。我蜷在地板上,
汗和泪混在一起,把短袖黏成第二层皮。腹部像被塞进一台失灵的绞肉机,钝刀缓慢地转,
每转一圈,疼痛就顺着神经爬高几寸,最后在肋骨下炸成白热的火树银花。眼前一阵黑,
一阵亮,像老式电视失去信号时的雪花屏。茶几上的手机在震,嗡嗡声被疼痛放大成电钻。
我伸手,却只摸到昨夜剩的半杯冰美式——冰块早已化成温吞水,杯壁挂满冷凝水珠。
指尖一抖,杯子翻倒,褐色液体顺着桌沿淌下,滴答,滴答,砸在地板上,
和我的冷汗汇成一条细小的、带着咖啡味的河。我抓住手机,汗液让指纹识别失灵,
屏幕反复亮起又熄灭。拇指关节在屏幕上拖出一道水痕,才勉强解锁。微信置顶是靳俞,
灰色头像,备注“在逃男友”。我抖着手指发消息:“疼得快死了,接电话。
”消息左侧的小圆圈转了两秒,终于发送了出去。拨电话,听筒贴耳,
第一声嘟像钝锤敲鼓膜,第七声戛然而止——被按断。再打,直接提示“对方正在通话”。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每一次都像有人把肚子再拧一次。我疼得眼前发黑,
喉咙里泛起酸水,按下 120 时,手指在拨号键上打滑三次。“您好,
这里是 120 急救,请说地址——”接线员的嗓音冷静得像冰,
我的声音却碎成玻璃碴:“海平区……晚山小区…… 8 号楼……701”“患者姓名?
”“沈……听澜……”“症状?”“肚子……像被撕开……”说完最后两个字,
我听见自己牙齿打战的声音,咯咯咯,像冬夜踩裂薄冰。不到六分钟,门铃炸响。
门外站着三个人:蓝色急救服被汗浸成深蓝,口罩勒出红印。最前面的男人蹲下来,
声音闷在口罩里:“还好吗?”我试图点头,却先弯下腰干呕,只吐出一点胆水,
苦得让眼泪瞬间涌出。他们把我抬上担架,动作轻得像搬一袋碎玻璃。救护车关门那一下,
“砰”的回声把胸腔震得发麻。我盯着天花板,灯管晃出一道又一道白线,像倒放的胶片。
十一点五十五分,救护车拐进辅路,路灯一盏盏掠过,像快进的旧电影。我疼得蜷缩,
只好拨给了林骁——我高中时期最好的男性朋友背景嘈杂,他声音低而急:“怎么了?
”“我……肚子很痛……现在再去医院的路上……”“哪家医院?
”“第一医院……急诊……”“我马上到。”医院走廊比救护车还冷,
白炽灯照得人没有影子。护士推着病历夹冲过来:“家属?”我靠在墙上,
汗湿的刘海黏在额前,声音轻得像纸:“等会儿有人过来。”话音刚落,玻璃门被撞开,
林骁喘着粗气冲进来,T 恤被汗水浸透贴在背上。他一把抓住我冰凉的手:“签字我来。
”护士递过同意书,他龙飞凤舞写下“林骁”两个字。2我醒来时,
世界像被装进一只巨大的真空袋。天花板是一块晃眼的白,无影灯已经熄灭,
只剩走廊灯透过门缝,把病房刷成旧底片的灰色。
空气里混着消毒水、血腥、还有我身上残留的麻醉甜腥,像过期牛奶里滴了碘伏。
手机在枕边震了一下,屏幕亮起,微信红点 1。靳俞发来了一条语音。我指尖发抖,点开。
姜以恬的声音软得发腻,像泡发的银耳,甜得发苦:“昕澜,昨天晚上我生病了,他在陪我,
你别怪他呀。”我差点笑出声,真是好笑,没想到我收到的消息是我男朋友的前女友发来的。
不过现在应该也算不上男朋友了。三年,一千多个日夜,最后换来一句“你别怪他”。怪?
我连怪的力气都没有,只剩疼。我回她,一个字一个字敲,指甲刮得屏幕滋啦响,
像在玻璃上刻字:“哦,我知道了。”发送成功那秒,我把心脏也一起点了回车键,
像亲手把它扔进碎纸机。三分钟后,靳俞的电话来了。铃声像催命,又像凌迟。
我盯着那串烂熟于心的数字,忽然觉得陌生——像看到前任的牙刷,曾经亲密,
如今只想扔进垃圾桶。接。“喂?”我声音哑得不像自己,过了好几秒才找回来。
那头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像刚从床上爬起来:“昕澜?我昨晚在公司加班呢,刚醒,
打开手机才看到你给我打了很多电话,不好意思啊。”“公司?”我冷笑,
疼得吸气都带火星,“可刚刚姜以恬还用你的手机给我发了消息说你在医院陪她。
你知道我昨晚痛成什么样吗?给你打了多少电话?你聋了还是死了?”他顿了两秒,
声音低下去,带着不耐烦,像被戳破的气球:“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她身体不舒服,
我关心一下怎么了?虽然分手了,但朋友一场——”“朋友?”我打断他,嗓子撕裂成锯齿,
“她缺你一个‘朋友’?你都有女朋友了,但凡拎的清的,会找一个有女朋友的男生陪着吗?
别狡辩了,我们分手吧”电话那头沉默很久都没说话。我挂断。拉黑。动作一气呵成。
3出院那天,林骁一大早就来了。他穿着最简单的黑 T 和工装裤,皮肤很白,
显得更加帅。正午的阳光白得晃眼,医院门口的梧桐叶被晒得卷边。我坐进副驾,
冷气扑面而来,林骁顺手把空调口调偏,怕直吹我伤口。车子拐进小区辅路,
我远远就看见那两个人——靳俞和姜以恬。靳俞站在烈日下,黑色衬衫袖口卷到小臂,
领口两颗扣子敞开,露出锁骨上一道旧疤。姜以恬像融化的雪糕,软塌塌地偎在他怀里,
睫毛在光里投出脆弱的阴影。她一只手揪着他腰侧的衣服布料,好像一松开就会碎。
我勾了勾嘴角,冷笑道:“真巧,赶上现场直播了。”靳俞听见声音,抬头。
那一眼里的情绪复杂得像打翻的调色盘——惊讶、愧疚、烦躁,
还有一丝我熟悉的、高高在上的怜悯。他下意识把姜以恬往怀里拢了拢,
动作熟练得让我恶心。姜以恬抬眼,目光掠过我,像风掠过湖面,连涟漪都吝啬。
她声音细细的,带着沙哑:“阿俞,我好像没有彻底好,能不能去你家休息一下?
”他喉结滚了滚,像咽下一口药,点头:“好。”——好。我早知道他会同意。
当初他能为了姜以恬一句“胃疼”半夜飙车,现在不过是旧戏重演,只是观众换了我。进门,
靳俞的动作温柔得近乎怕弄碎一般。他把姜以恬放在主卧床上,弯腰替她掖好被角,
指腹擦过她额前碎发。我靠在门框,抱臂,冷眼看他把枕头拍松软,又把空调调到二十七度,
声音低到像哄孩子:“先躺一会儿,我去给你倒温水。”我嗤笑一声,声音不大。
靳俞终于转身,目光落在我身上,像终于记起屋里还有另一个人。他走到沙发前,
伸手想拉我坐下,指尖碰到我手腕时,我像被烫到,猛地抽回。“宝宝,”他压低嗓子,
带着那种我熟悉的、哄人的尾音,“你为什么把我拉黑了?现在你消气了吧?把我拉回来,
好不好?”我抬眼,看他。这张脸,眉骨鼻梁唇线,我曾看过千万遍,此刻却只觉得陌生。
“哼,”我冷笑,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在你眼里,我就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舔狗?
她回来了,位置我双手奉上,你还想怎样?”靳俞的眉心狠狠一跳,像被戳到逆鳞,
声音陡然拔高:“你怎么这么不懂事?我跟你说过多少次,我和她只是朋友!朋友!
你耳朵聋了吗?”“我也说过,”我声音平静得像冰面,“我们已经分手了。这位置,
我早还给她了。你还想让我鼓掌欢迎?”他脸色发青,腮帮咬得死紧,
像是下一秒就要冲过来掐我脖子。“我不要,”他忽然放软,声音低下去,带着点哀求,
“她现在身体不好,等她好了,我马上让她走,好不好?”我笑了,笑得胸腔震动,
刀口都跟着疼:“滚。”卧室门口传来姜以恬的声音,软得像浸了糖水:“阿俞,我想喝粥,
你去帮我买一些好不好?”靳俞回头,眼神瞬间柔和,像变脸。他应得飞快:“好,你等着,
我马上去。”临走前,他回头看我一眼,那目光沉甸甸的,
满是警告——警告我别欺负他的“病人”。我迎着他的视线,嘴角勾出一个凉薄的弧度。
4靳俞前脚刚带上门,我后脚就拎起包。姜以恬踩着拖鞋“嗒嗒”冲出来。她脸蛋白里透红,
眼线完整,站得笔直,哪里像生病的样子。她挡在我面前,声音压得低,
却字字带钩:“沈昕澜,看清楚了就自觉点,离靳俞远点儿。”我嗤笑,把包往肩上一甩,
金属链条撞出脆响。“耳朵不好使?刚才我亲口说了分手,聋的是你们俩。”她往前一步,
香水味甜得发腻,却在空气中泛出难以言说的味道。“他不同意。你就当做好事,
彻底让他死心。”我抬手,指背在她下巴轻轻一划,她厌恶的退后了两步。“搞笑。
男人犯贱是他自己的事,我凭什么陪你演苦情戏?想要,自己去抢。”话音未落,
门锁“咔哒”。靳俞提着外卖袋站在门口,热气从袋口冒出来,糊了他一脸。姜以恬秒变脸。
她肩膀一垮,眼角瞬间泛红,膝盖“扑通”砸在地板上,声音脆得像玻璃杯碎。“昕澜姐姐,
我错了!我这就走,你别怪阿俞……”她作势要磕头,额头离地砖只剩两厘米。
靳俞扔了外卖,一个箭步冲过来,双手托住她胳膊,像托住易碎物品。他抬头看我,
眼神黑得能滴墨:“沈昕澜,她现在还生着病呢,你居然让她给你跪下!简直是蛇蝎心肠!
该下地狱!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靳俞,垃圾记得分类。”我转身,
门在我身后“砰”地合上,震得楼道灯全亮。5周五傍晚,写字楼像一口闷锅,
电梯里挤满下班的社畜。我和同事在商场里吃寿喜锅,红油滚得正欢,
她忽然压低声音:“昕澜,你知道吗?靳俞跟姜以恬在朋友圈官宣了,还在平台开直播带货。
”我夹起一片肥牛,涮了三秒,蘸满生蛋液,送进口里,滑嫩滚烫。“哦,挺好的。
”我语气淡得像白开水。同事可能感知到了我的情绪,赶紧补一句:“不好意思,
我忘记你们分手了,我请你喝奶茶赔罪!”我咬着吸管,吸一大口冰乌龙,
珍珠在齿间爆开:“放心,我当他死了,坟头草都三米高了。”我以为故事到此为止,
没想到死人还能诈尸。周一傍晚,天边挂着橘红的晚霞,像打翻的番茄锅。
我刚走出公司旋转门,手腕忽然被一把攥住。靳俞。西装外套皱巴巴挂在他臂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