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红烛泪我坐在铺满红枣桂圆的喜床上，龙凤烛的火焰在铜镜里扭曲成血色的泪。
谢珩安静地躺在锦被中，眉目如画却苍白如纸，胸口微弱的起伏是他还活着的唯一证据。
“少夫人，该饮合卺酒了。”嬷嬷端着漆盘的手在抖。红绸缠绕的酒杯里，
我的血正顺着金丝楠木的纹路蜿蜒，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暗光。
三日前我被谢家从破庙里拖出来时，医正说谢珩活不过惊蛰。此刻我割开的手腕还在渗血，
却见谢珩喉结忽然动了动，将掺了血的合卺酒咽了下去。“少爷有反应了！
”嬷嬷的惊呼声里，我望着手腕上狰狞的伤口，忽然想起十年前那个雪夜。
七岁的我蜷缩在火场角落，是谢珩用脊背撞开燃烧的房梁，
将我护在身下时说的那句：“别怕，我带你出去。”“少夫人？”嬷嬷推了我一把，
我慌忙用喜服盖住手腕。窗外北风呼啸，我学着母亲哄我时的样子，轻轻哼起江南的采莲谣。
嬷嬷看着谢珩脸上淡淡的血色，眼里闪过一丝惊喜：“少夫人，您看，少爷的脸色好了许多。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那道口子还在往外冒血。母亲说过，我们沈家女子的血有奇效，
只是没想到真的能让谢珩好转。“嬷嬷，再端些酒来。”我伸出另一只手，
在嬷嬷惊恐的目光中再次割开手腕。“少夫人，使不得！”嬷嬷想要阻止，却被我摇头拦住。
“他是我夫君，我不救他谁救？”我将新涌出的血滴进酒杯喂给谢珩。谢珩的唇瓣微动，
竟然主动咽下了血酒。他紧闭的眼睑颤了颤，那张苍白的脸上竟然有了一丝生气。
我继续哼着采莲谣，声音越来越轻。失血让我头晕目眩，但看着谢珩渐渐红润的脸色，
我心里涌起一种奇怪的满足感。“少夫人，您的脸色……”嬷嬷担忧地看着我。我摆摆手，
用帕子包住手腕：“无妨，只要他能好起来。”夜深了，嬷嬷退下去休息，
偌大的新房里只剩我和昏迷的谢珩。我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看着他平静的睡颜，
小心翼翼地为他掖好被角。“谢珩，你要快些醒来。”我轻声说道，“我等你。
”第二章 冰裂纹谢珩的床榻边永远煨着药炉。我蹲在青烟缭绕的铜炉前，
看着新添的冰裂纹在瓷碗上蔓延。这是第三十六个药碗，就像我手腕上第三十六道伤疤。
“少夫人，您的手……”新来的丫鬟碧桃盯着我袖口露出的纱布，小心翼翼地问。
我迅速将手缩回狐裘，瓷勺磕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响。汤药里浮着几缕血丝，
被我用帕子悄悄拭去。碧桃还想说什么，被我一个眼神制止。屏风后传来布料摩擦声，
谢珩的睫毛在颤动。我下意识去摸腕间的玉镯，那是谢夫人今晨赏的：“珩儿若醒了，
你便是谢家恩人。”玉髓贴着皮肤冷得刺骨，我忽然想起林晚意前日来探病时，
发间那支并蒂莲簪子在烛火下闪闪发光。她总是来得很巧，每次都在我为谢珩换药的时候。
那双盈盈水眸里装着太多东西，让我看不分明。“阿珩！”珠帘被猛地掀开，
林晚意鬓发散乱地扑到床前，杏色裙摆扫翻了药炉。滚烫的药汁泼在我手背上，
瞬间鼓起透亮的水泡。我咬紧牙关，没有出声。倒是碧桃惊呼一声，连忙端水要给我清洗。
“无碍。”我摆摆手，目光死死盯着床榻。床幔里的手指突然动了。谢珩睁眼的瞬间，
林晚意恰到好处地露出锁骨下那道月牙疤：“你终于醒了，那年火场……”“晚晚？
”沙哑的男声让我浑身僵住。谢珩的目光越过满地狼藉，越过我烫伤的手，
落在林晚意身上：“你怎么哭了？”“我没事，只是太高兴了。”林晚意抹了抹眼角，
“三年了，我每日都在祈求，求你能醒来。”我静静立在一旁，手背上的烫伤火辣辣地疼。
谢珩挣扎着要坐起身，林晚意立刻上前扶住他的肩膀。“慢些，你刚醒来，身子还虚。
”她的声音温软得像三月的春风。谢珩这才看向我，眼中没有任何温度：“你是？
”“回爷的话，奴婢是沈昭，您的……”我停顿了一下，“您的妻子。”“妻子？
”谢珩皱眉，“我何时娶妻？”林晚意在旁边轻声解释：“是冲喜的，你昏迷这三年，
伯父伯母为了你的病情……”“原来如此。”谢珩点头，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日天气。
他看着我的眼神，陌生得让人心寒。我在心里嘲笑自己的天真，
还以为他醒来后能记起些什么。“既然爷醒了，那我先退下了。”我屈膝行礼，转身要走。
“等等。”谢珩叫住我，“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我回头，看见他盯着我手背上的水泡。
一瞬间，我以为他是在关心我，心中升起一丝暖意。“刚才不小心被药汁烫到了。
”我老实回答。“下次小心些，别再弄翻药炉。”谢珩的话冷冷淡淡，
“我不希望有人在我面前这样毛手毛脚。”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原来他不是关心我，
只是嫌我笨拙。“是，我知道了。”我低头应声，再也不敢多看他一眼。
第三章 月牙痕梅香从林晚意袖口漫过来时，我正跪在雪地里捡碎瓷。
她鞋尖上缀着的东珠压住我指尖：“姐姐何必亲自收拾？”我望着她刻意俯身露出的疤痕。
那道疤应该再往下半寸——当年火场塌陷时，明明是我拽着她躲开落下的横梁，
她锁骨才会被火星灼伤。“阿珩说这是谢家祖传的暖玉。”林晚意抚摸着颈间血玉，
那抹红刺得我眼眶生疼。三日前谢夫人还说这是留给儿媳的，
此刻却挂在旁人脖子上叮当作响。我继续捡着碎片，不语。指尖被瓷片划破，血珠滴在雪里，
很快就冻成了暗红色的小点。“听说姐姐的血很特殊。”林晚意蹲下身子，声音压得极低，
“能克制世间奇毒，当真是天生的好药引。”我手一顿，抬眼看她。
她脸上依旧是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眼底却闪着算计的光。“你在胡说什么？”“胡说？
”林晚意轻笑一声，“我只是关心姐姐的身子。毕竟日日割腕取血，再好的体质也撑不住吧。
”雪水渗进膝盖时，我听见书房传来茶盏碎裂声。“你说昭昭每日取血？
”谢珩的声音裹着怒意，“她那种卑贱之躯的血，也配入我的药？
”林晚意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她故意提高声音：“阿珩，你别生气。或许是我看错了，
姐姐手腕上的伤口，说不定是别的原因。”书房里传来椅子被推倒的声音，
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我低头看手腕结痂的伤口。十年前他背着我冲出火海时，
血也是这样一滴一滴落在雪地里，开成灼灼的红梅。谢珩推门而出，面色铁青。
他走到我面前，冷声道：“沈昭，把手伸出来。”我抬起头，雪花落在睫毛上，模糊了视线。
“我说把手伸出来！”他的声音更冷了几分。我慢慢伸出双手，袖口自然滑落，
露出密密麻麻的伤痕。有新的，有旧的，层层叠叠交错着。谢珩瞳孔一缩，
脸上的怒意瞬间凝固。第四章 乌羽玉林晚意中毒那日，我正在煎第七十二副固本汤。
药吊子里浮着三片老参，切参的银刀却不见了。“少夫人！林姑娘喝了您送的参汤就呕血了！
”碧桃撞翻药柜时，我指尖还沾着天山雪莲的霜。我放下手中的药杵，心头一紧。
那银刀昨夜还在案几上，今日却不知去向。谢珩踹开房门的瞬间，
我下意识护住手腕——那里有今晨刚划开的新伤。他眼中燃着怒火，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
一把拽住我的衣襟。“你做了什么！”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带着杀意。
“我只是按她的吩咐，在参汤里加了乌羽玉。”我垂眸看着地上的汤药残渣，
“她说头风又犯了。”谢珩冷笑一声，手上力道更重：“乌羽玉？那是毒草！
”“她亲口说的，还让我多放些。”我抬起头，迎上他愤怒的目光，“若不信，
你可以去问碧桃。她在场。”碧桃缩在门边，
哆哆嗦嗦地点头：“确实…确实是林姑娘自己说的。”谢珩松开手，
却又掐着我后颈按向滚烫的药炉，火星子溅在脸颊上滋滋作响：“晚晚若有三长两短，
我就把你沈家祖坟里的骨头都挖出来炼药！”药炉的热浪扑面而来，我却觉得心比火更凉。
“你若不信，不如去问问她为何要这般做。”我的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毕竟我一个妇道人家，又能有什么坏心眼呢？”谢珩手一顿，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我望着泼在地上的参汤，乌羽玉的残渣在青石板上泛着幽蓝的光。这种岭南毒草，
分明是上月林晚意央我寻来治头风的。只是她没说过要放在汤里，更没说过要自己喝。
第五章 锁麟囊暗室里的铁链锈得发甜，那股腥气钻进鼻腔，让人作呕。
江寻将解毒丸塞进我舌下时，月光正透过气窗割在我溃烂的手背上。他的手指微微颤抖，
声音压得很低：“跟我走，谢珩不值得你这样……”我想摇头，却连这点力气都没有。
喉咙里堵着血腥味，连吞咽都困难。铜锁突然哗啦作响，谢珩玄色大氅上沾着林晚意吐的血。
他踏进暗室，鹿皮靴底踩在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江寻护在我身前：“谢珩，你疯了吗？
她已经这样了……”“让开。”谢珩的声音冷如寒冰。江寻死死抓住我的手腕，
却被谢珩一把推开，撞在墙上闷哼一声。谢珩缓缓蹲下，碾碎地上的药丸，
白色粉末在石板上散开。他的鹿皮靴底狠狠踩住我手腕结痂的伤口，鲜血瞬间渗透出来。
“听说你弟弟在漠北做马奴？”我喉间涌上腥甜，浑身血液都凝固了。十年前沈家大火，
十二岁的阿弟将我推出火海，自己却被烧断的房梁砸断腿。从此他走路一瘸一拐，
我曾偷偷哭过无数次。后来家道中落，阿弟被卖到漠北，我再也没有他的消息。
谢珩怎么知道的？“别动他。”我艰难地挤出三个字，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谢珩的指尖划过我溃烂的脖颈，冰冷的触感让我浑身发抖。他将锁链又收紧三圈，
铁环勒得我几乎窒息。“明日试不出解药，我就送你弟弟的骨头来陪你。
”江寻猛地站起身：“谢珩！你还是人吗？”“我从来不是什么好人。”谢珩站起身，
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沈昭，你该清楚，我为了晚意能做出什么事来。”他转身离开，
大氅在空中扫过一道黑影。江寻冲过来扶住我，
手指颤抖着检查我脖子上的伤口：“你这是何苦……”我闭上眼，任由泪水滑落。阿弟，
你还活着吗？第六章 骨生花第三十九种毒草喂进喉管时，我听见皮肉绽开的声音。
铜镜里那张血肉模糊的脸，竟比林晚意枕边的描金瓷枕还要可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