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折辱,他为一人藏起锋芒。
寿宴之上,一根萝卜雕碎了尊严,也震醒了潜龙。
当他拾起那把乌黑的菜刀,
这人间烟火,便足以烫断一切枷锁!
金碧辉煌的君悦酒店宴会厅,水晶吊灯折射出万千光芒,落在每一位宾客考究的衣着上。今天是苏家老爷子苏守诚的七十大寿,满城名流云集于此。
长孙苏明刚送上一尊半米高的纯金寿桃,引来满堂喝彩。
『明刚真是孝顺啊!这寿桃,怕是得值个上百万吧!』
『苏家有这样的麒麟孙,何愁不兴旺!』
赞誉声中,苏明志得意满地退到一旁,轻蔑地瞥了一眼角落里的沈默。
轮到沈默了。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中山装,捧着一个朴素的木盒,在无数道或鄙夷或看好戏的目光中,缓缓走上台。这身衣服,还是三年前他和苏晚晴结婚时,苏晚晴省下自己的化妆品钱,偷偷给他买的。
苏晚晴坐在台下,一袭月白色长裙,勾勒出她窈窕有致的身段。她肌肤胜雪,眉眼如画,只是此刻,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满是紧张和担忧。她柔荑般的小手紧紧攥着,手心沁出了细汗。她知道,今天的场面,对沈默来说是一场酷刑。
『爸,祝您福寿安康。』沈默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他打开木盒。
没有金光闪闪,没有珠光宝气。里面静静躺着的,是一颗用最普通的白萝卜雕成的“百寿图”。上百个形态各异的“寿”字,从篆书到隶书,从楷书到行草,层层叠叠,构成了一幅巧夺天工的立体画卷,那萝卜仿佛被赋予了生命,晶莹剔透,呼之欲出。
主位上的苏守诚眼神一凝,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不等他开口,一个尖利的声音炸响。
『沈默!』
丈母娘王艳萍像一头发怒的母狮,一个箭步冲上台。她今天穿着一身定制的红色旗袍,满头的珠翠,此刻因为愤怒,脸上的粉底都似乎在颤抖。她一把夺过那个木盒,看也不看,狠狠掼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
“啪嚓!”
萝卜雕摔得粉碎,清甜的汁水四溅,溅湿了王艳萍昂贵的裙摆,也溅湿了沈默的裤腿。
『你安的什么心?』王艳萍的手指几乎戳到沈默的鼻子上,『今天是老爷子七十大寿!你没钱买礼物也就罢了,拿个破萝卜来恶心谁?我们苏家的脸,几辈人的脸,今天全被你这个废物丢尽了!』
尖叫声回荡在整个宴会厅,刚才还觥筹交错的宾客们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个穿着旧中山装的男人身上。
『妈,那不是破萝卜……』苏晚晴提着裙摆跑上台,眼圈瞬间就红了,『那是沈默花了七天七夜,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刀一刀给爸刻的礼物啊!他的手都划破了好多口子!』
她那柔美的脸庞上写满了焦急与心疼,声音带着一丝哭腔,听者无不心生怜惜。
王艳萍却一把将她推开,力道之大,让苏晚晴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你给我闭嘴!』王艳萍怒骂道,『嫁给这种一无是处的男人,你还有脸替他说话?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早知道这样,当初就该把你嫁给钱坤!』
钱家少爷钱坤,就坐在离主桌不远的地方。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阿玛尼西装,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看着台上的闹剧,就像在欣赏一出有趣的猴戏。
全场的目光,像无数根钢针,密密麻麻地扎在沈默身上。他沉默着,裤腿上沾着萝卜的汁水和碎片,鞋边也未能幸免。
『跪下!』王艳萍指着地上的狼藉,厉声喝道,『把这些垃圾,给我一片一片,亲手捡起来!然后滚出苏家!』
『二婶,您消消气。』堂弟苏明走上前来,假惺惺地劝道,『沈默也不是故意的,他就是穷,没见识,以为这种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也能当寿礼。咱们苏家,不跟他这种人一般见识。』
他话是劝解,眼里的嘲讽却浓得化不开。
『就是,一个吃软饭的,能指望他拿出什么好东西?』
『我要是苏家,早把这种女婿赶出去了,留着过年吗?』
『可怜了苏晚晴这么个大美人,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
议论声不大,却字字诛心。
沈默的视线,越过歇斯底里的王艳萍,看向眼中含泪、嘴唇被咬得发白的妻子苏晚晴,又看向主位上那个脸色铁青,却始终一言不发,任由妻子羞辱他的男人——苏家名义上的家主,苏守诚。
他缓缓地,缓缓地弯下膝盖。
那根在苏家被嘲笑了三年的脊梁,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寸,一寸地弯折。
苏晚晴的眼泪终于决堤,她想冲过去,却被大伯苏守信死死拉住。
就在沈默的膝盖即将触碰到冰冷地面的那一刹那,他停住了。
他慢慢抬起头,沾着尘土的睫毛下,那双总是温和得甚至有些懦弱的眼睛里,此刻却像藏着一把淬了火的刀,锋利得让人不敢直视。
『妈。』
他声音不大,甚至还带着一丝沙哑,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死寂的宴会厅。
『苏家的脸面,不是我丢的。』他看着王艳萍,一字一顿地说,『跪下,也捡不回来。』
王艳萍愣住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是三年来,这个逆来顺受的赘婿,第一次反抗。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而颤抖的声音,从宴席的角落里响起。
『暴殄天物!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唐装、头发花白的老者,正由人搀扶着,颤颤巍巍地走上前。
『是陶老!』
『餐饮协会的会长,陶正淳陶老!他怎么也来了?』
陶老没有理会任何人的惊呼,他走到那堆狼藉面前,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像是对待稀世珍宝一样,用发抖的手,捡起其中一块稍大些的碎片。
他将碎片凑到眼前,浑浊的老眼里,迸发出骇人的精光。
『没错……错不了……』陶老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他猛地抬起头,环视全场,痛心疾首地吼道,『这是失传了上百年的“玲珑心”雕工!以刀为笔,以心为神,每一刀都必须心无杂念,力道分毫不差!这种功夫,早已随末代御厨沈家而绝迹!这一手功夫,价值连城!你们……你们竟然把它……』
陶老指着地上的碎片,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捶着胸口,老泪纵横。
『你们把它当垃圾?』
全场,死寂。
王艳萍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