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觉醒来，对面是我哥的大脸。我吓得连连后退，他也正好醒来。他伸手抓我。小怀。
你怎么了？小怀？那不是我嫂子吗？我翻身找到一个粉色手机，看上去是我嫂子的。
在通讯录里找到自己的名字，打过去。嫂子？你在哪？你还好吗？1不知道她好不好，
反正我不好。我浑身酸疼，说着要去上厕所，其实是去照镜子。果然，眼睛是肿的，
下巴上还有淤青。以及，这张脸不是我的。是我嫂子，林怀的。嫂子的声音在电话听筒里，
很忐忑：洒洒，我怎么在你家？我压低了声音：我一醒来就在这儿了，
而且我是找到你的手机给你打电话的。她问：那你在哪？你家。那你快！
快出门！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慌乱，我不明所以，却还是准备照做。我慌乱洗了一把脸，
从卫生间出来，直奔衣帽间给自己换了一身衣服。我哥大腹便便，却阴森森的从我身后出现。
去哪？我回头，随便编了一个地方：公司组织了一个读书会。
读书会有什么好去的？你要见什么人？他越靠越近，我不得不后退，
却一下靠在背后的梳妆台上。腰上的伤被撞到，我嘶了一声，弯下腰。不料被他抓住了头发。
我心想不妙，果不其然，他开始揪着我的头发把我往柜子上撞。他的语气忽然变得狠戾无比，
甚至没有任何征兆。那声音听起来好像想让我就这么死在这儿。你每个周末都要出门。
你到底有什么人要见？小怀，我有没有说过，我在家的时候你不许出门？
我挣得钱还不够你花的吗？2说实话，如果是我自己的身体，
要逃脱这种情况简直手拿把掐。但是我现在是我嫂子。是文静娇小的，娴静温柔的，
但从婚后半年开始就天天都在挨打，每天都在无穷无尽的担惊受怕中度过的林怀。
所以现在要逃，只能用巧劲。我的上半身已经在衣柜上冲撞了不下十次，痛得我龇牙咧嘴。
可是头发还是在他手里死死攥着，我根本挣不开。头皮还剧痛难忍。我只能稍稍扭头。
看见梳妆台上有两瓶喷雾。一瓶是补水喷雾。没什么杀伤力。另一瓶是头发定型喷雾。
那就它了！在我哥第十七次把我往衣柜上甩的时候，我本就剧痛的腰一狠心更往下弯了一点，
伸手够着了那瓶喷雾。迅速转移到更顺的右手上，随后忍痛直起身。
先是对着他正在破口大骂的嘴喷了一气。再在他的眼睛上来回横扫了三次。还不够，
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喷进他眼睛里了，我换手拿喷雾，与此同时膝盖屈起痛击他下体。
他的眼睛就此睁开准备还击，我正好再给他眼睛里喷了一记。他气得如同困兽，
眼睛却很难再睁开，有些无助的扶上梳妆台桌面。我本无心恋战，奈何确实气不过。
又用瓶底在他扶着桌面的手背上狠砸三次，看见后脑勺又再砸三次。都已经跑了。
回头瞄见他弓着背缩在那，没忍住又照着他的裆来了两脚。这才差不多爽了。我终于掉头，
拿上手机摔上门，不管不顾的狂奔下楼。3嫂子在城北的一个小书店等我。我浑身疼，
原来新伤旧伤混在一起是这种感觉。飞奔进书店的时候看见高大的我在等我，
心里居然有一点得救了的念头。每次嫂子找到我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吗？
心底冒了一点难过出来，又被我很快压了下去。洒洒，你出门之前还好吗？能好吗？
我勉强笑了一下，你老公什么样你不知道吗？嫂子定了定神，看到我并不稳当的脚步，
立刻站起身，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慌和担忧。当她看清我脸上的新伤和凌乱的头发时，
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她快步上前想扶我，动作却有些笨拙，
毕竟她此刻在一个更高更壮的身体里。他下手也太狠了。说的就像你第一天知道一样。
我居然还有心情打趣，没事，今天是皮外伤。我摆摆手，
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些，但一坐下，浑身的骨头就像散架一样疼。
我本意想在她面前装作没事，但转念一想，不如直观地痛给她看。
第一次作为旁观者来观察自己的人生，会不会让嫂子更难过一点？
毕竟我有下一步计划要推进。果不其然，她的眼泪终于冲破眼眶的承载限度，
扑簌簌的落了下来。我给她递了一张纸，嘴里念叨着：以往你挨打之后也是这么哭吗？
她哽咽着摇头：虽然我也哭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看见你这样，我好像更难过。
但是你看见的其实是你自己，嫂子。我反驳道。是啊……是啊。
她点头的力道好像都不足，这样孱弱的动作出现在我的肢体上确实有些违和。
好像这样的动作只能用瘦弱的她来完成一样……我不禁想起来之前每一次见到嫂子。
一开始是温柔贤淑，文静话少。到了后来，虽然也文静话少，
但在她的脸上再也看不到什么精气神了。再后来，面黄肌瘦，甚至见面的机会都在变少。
我甚至不能判断，是她自己不愿意让我们看到这样的一面，还是我哥根本就不让她出门。
实在是令人痛心的转变。我鼓足勇气，看着她，认真地说：嫂子，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我们得谈谈，立刻，马上。她略微懵懂抬头：谈什么？
你不觉得现在这个情况虽然奇怪，但对我们有利吗？她有一瞬间的愣怔，
随即抬头：你知道，我们……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她声音里还带着我原本声线的清亮，
但语气是她特有的温软。不知道，一觉醒来就这样了。可能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给了我们一个机会。我盯着她的眼睛：嫂子，你告诉我，他经常这样打你？
她沉默了一下，然后轻轻撩起我胳膊的袖子，上面是淡淡的旧痕和明显的新伤。
不只是经常，洒洒，是每一天。她说到这儿的时候眼泪又止不住，
连着抽噎了好几下才继续说：只要他心情不好，或者怀疑我……任何理由都可以。
一股怒火直冲我的头顶，比我哥刚才打我时更甚。我知道他混账，
但没想到竟混账到这种地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跑？我……我不敢。
他说我要是敢跑，就杀了我爸妈。他还说，你是他亲妹妹，不会信我这个外人的……
我几乎要笑了：当这个畜生的妹妹真是有点侮辱我了。嫂子伸手抓我的胳膊，
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充满了无助：但是我觉得我们的家事不应该影响你。什么叫家事？
我语气冷冷的，这明明是刑事！我抬起头，一把抓住嫂子的手：听着，林怀，
从现在开始，我们是一体的。我是你唯一的盟友，你也是我唯一的盟友。
我们要利用这个机会，让他再也无法伤害你，任何人！4窗外的阳光明媚和煦，
没人知道弥漫着咖啡香气的书店角落里，正在成形一个有力冷冽的自救计划。
我和嫂子互换了身体这件事，是绝佳的信息差利器。在我哥眼里，
我还是那个逆来顺受的妻子“林怀”，而嫂子则是那个性格泼辣、不好惹的妹妹周洒。
他对嫂子天然的剑拔弩张，只是因为嫂子从未反抗过。
但这种毫不遮掩的行为习惯出现在我眼前，恰好可以让我捕捉到完整的证据。第一步，
收集证据。我压低声音，我用你的身体，可以名正言顺地拍下所有伤痕。
你的手机密码是多少？她冲我报出一串数字。行。我在心里默了一遍，
我去趟卫生间。我拿起她那部粉色手机走向卫生间，进了隔间之后，撩开了自己的衣服。
我忍着疼痛，对着镜子拍下眼睛的肿胀、下巴的淤青，
撩起衣服拍下腰间的青紫和手臂的抓痕。每一张照片都触目惊心。
仅仅是拍下这些照片就又让我心头火起。我走出隔间面对洗手台镜子，
深呼吸几口气之后才出去，找我嫂子。第二步，你要学会用我的身体生活。我坐下来，
我看着嫂子。我的工作是健身房教练，你明天……不，今天下午就得去上班。别怕，
基础的工作内容我教你，最重要的是，你要拿出‘周洒’的气势来。挺直腰板，说话大声点，
没人敢欺负你。嫂子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好像已经做好了充分模仿我的准备。
她婚前是个事业独立，阳光坚定的人，我完全相信她可以跟我一起完成自救。第三步，
也是最重要的一步，我眼神锐利，势在必得，我们要给他设一个局，
一个能让他彻底暴露，并且再也无法翻身的局。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在我脑中成型。
我需要利用这次身份互换，让我哥在毫不设防的情况下，亲口说出自己家暴的事实，
并录下证据。5告别嫂子，我回到了那个令我作呕的“家”。虽说复仇计划已经成型，
但我毕竟身材矮小，开门之前心里还是有点发怵。我在门口静默了两三分钟，
整个楼道只能听见电梯在其他楼层开门关门的声音。我将钥匙插进锁孔。几乎是一瞬间，
门就从里面被猛地拉开。我看见我哥顶着一双通红流泪的眼睛狠戾地直视着我，
面色阴沉得像要滴出水来。他剧烈起伏的胸口昭示着他一直在遏制巨大的怒气。再低头，
我还能看见他的手背上被我砸出的红痕。你还知道回来？他咬牙切齿，伸手又想抓我。
我立刻后退一步站到门外。他伸手要捉我，我只能一边躲避一边翻找手机相册。成功找到后，
我立刻放大照片举到他眼前，
再用整个楼栋都能听见的声量高喊：我已经把照片发给洒洒了！你要是再动我一下，
我立刻报警，让所有人都看看你周克是个什么东西！你说什么？他明显愣了一下。
似乎没料到一向懦弱的妻子会反抗，更没想到这个擅长息事宁人的女人会留证据。
最重要的是，这个极度信奉家丑不能外扬的人，怎么突然能在楼道里这样大声求救？
这样大叫过后三秒，邻居家的门果不其然打开了。怎么了？一位慈祥的老奶奶探出头来。
我迅速扭过头：奶奶，他打人！他是我丈夫！他打人！一只大手瞬间捂上我的嘴，
随后肩膀被钳住，巨大的拉扯力道落到我身上。我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灵机一动，
把手机扔了出去。奶奶！在手机里！我身上伤口照片都在手机里！我哥瞬感不妙，
立刻松开我前去抢夺手机。那老太也是个机灵的，从地上捡起手机后立刻缩回去，
反锁上了门。我哥如同疯狗般扑上去，我趁机逃脱制服，从楼的消防通道往下狂奔。
而他还一直在砸老太家的门，没顾上来追我。6我奔下楼，直冲门口保安室。
冲进去的一瞬间，本来缩在角落打瞌睡的扫地大妈被吓一大跳，抬起眼来看我。
怎么了啊姑娘？我一看是个阿姨，心道万幸，连忙蹲下身去对她说：我老公打我，
我手机拍了照片但是刚才他要抢，我就扔给邻居家帮我保管了。
现在我老公多半在骚扰我的邻居要抢回手机，邻居家有一对老夫妇，可别吓着他们啊！
那女人一听，眉头立刻皱起来，扯着我往后门走：我的包里有药，你跟我去擦药。
谢谢，但是邻居家……你几栋几单元门牌号多少？我叫保安上去管。瞬间的心安。
我被她这样拉着到后门去，她从包里掏出来一个老旧的手机，和几瓶药一盒创可贴，
用口型对我说上药。然后兀自打电话去了。过了不到三分钟，
我就看着三五个高大的保安往我单元楼而去。谢谢。虽然说不上多惊天动地，
但这副身躯还是给我了惊魂未定的体验。我撩起袖子上药的手还在发抖，
她伸手夺过药开始给我涂，张口是一句：结婚多久了？**年吧。挨打呢？
两年多了。今天才求救？她的语气有点恨铁不成钢了，为了孩子吧？
没有孩子……不敢有。我自顾自这样编了，
反正我在这种生存环境下是绝对不敢生孩子的，
我不知道会不会生出来一个超雄还是另一个受害者。她上药的手一顿。那为什么不跑？
我也说不清啊！我才第一天当我呢！我只能说：这不是在准备跑了吗？正这样聊着，
单元楼里面出来了人，几个保安，我哥，和邻居家的老太。老太的表情看上去有点怯生生，
但又昂首挺胸，仿佛浑身都是底气。我冲保洁阿姨道谢，然后从保安厅里面走出来。
我哥的眼神正对上了我的。他恶狠狠地盯着我，像一头被挑衅的野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