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唯一的读者。也是我生活里唯一的光。直到我发现。我小说里所有写死的角色。
都在现实里意外死亡。而她就住在我隔壁。用望远镜看着我一举一动。沈止，
她举着美工刀对我笑，现在写我们的结局吧。要HE哦。1我又看了眼后台数据。
还是零。收藏零，评论零，推荐票零。像在对着空房间说话。说了三个月。房租下周到期。
编辑上周发来解约通知。沈止，你不适合这行。找个班上去吧。我盯着屏幕发呆。
手指放在键盘上。不知道接下来要写什么。主角正在山洞里躲避追杀。我突然想。
干脆写块石头掉下来把他砸死算了。全剧终。多省事。就在这时。后台突然跳出第一条评论。
大大加油。你写得真好。ID叫萤。我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久到眼睛发酸。
手有点抖。回了句：谢谢。真的好吗？嗯，她秒回，
特别喜欢主角逃跑时的心理描写。像真的经历过一样。就这一句话。
我删掉了那块石头。让主角继续逃命。2萤每天都来。准时在晚上十点出现。雷打不动。
留下一段评论。有时长有时短。全在点子上。有次我写主角失去至亲后站在雨中。
她留言：他应该觉得雨声像心跳。失去的那个人最后的心跳。我愣住。
这正是我想表达但没写出来的。她好像总能看穿我的心思。一周后。她成了我的榜一。
打赏数额吓我一跳。顶我半个月房租。我私信她：太多钱了。不用这样的。
写得值就行。她回。附带一个笑脸。期待更新。从那以后。她开始在我卡文时出现。
今天是不是遇到瓶颈了？要不要试试把那个反派写得更可恶点？
这样主角杀他时会更爽。我照做了。果然顺畅不少。3我们聊天越来越多。
从情节延伸到生活。你住哪个城市啊？有天我问。和你一样。她说。
怎么知道我在哪？IP地址显示嘛。笨。我笑了。告诉她今天泡面味道不对。
少吃泡面。她说。对身体不好。由不得选啊。半小时后。外卖敲门。
是我常提的那家店。正好看到，消息跳出来，就当陪我吃。我握着筷子。很久没动。
屏幕那头。好像有个真实的人。在陪我。4我把萤写进了小说。用她当新角色原型。
一个总在主角绝境时出现的女子。神秘又温柔。把我写这么好，她看完更新说，
不怕我骄傲？你本来就好。发完觉得有点肉麻。赶紧撤回。看见了。她回。
附带偷笑表情。那晚我写到凌晨三点。一点都不累。感觉有盏灯在黑暗里亮着。
专门为我亮的。5第一次出事是写死那个恶霸配角时。我让他车祸身亡。写得特别详细。
脑浆都溅出来了。第二天看本地新闻。真有个混混头目被撞死了。死状和我写的一模一样。
我盯着屏幕发呆。巧合吧。我对自己说。继续更新。第二次是写邻居夫妻吵架。
女的总在凌晨摔东西。吵得我睡不着。我在小说里让这对角色煤气中毒。
隔天就听说楼下那对夫妻真进医院了。煤气泄漏。没死。但昏迷了好几天。我手心里全是汗。
又在乱想。我咽了口口水。世上哪有这么邪门的事。6萤好像更了解我了。
今天心情不好？她问。楼下太吵了？有点。我没敢说具体。
那就写个让他们安静的情节呗。她说得轻描淡写。创作不就是用来发泄的嘛。
我盯着这句话。后背发凉。你怎么知道楼下吵？猜的，她回得很快，
大多数邻居都吵。特别是老小区。合理。我住的就是老小区。更新啦，她催，
等着看呢。我慢慢打字。今天可能不更了。不舒服。怎么了？她问。
需要药吗？不用，睡一觉就好。那好好休息。明天见。
7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试图理清思路。萤。神秘出现。完全懂我。
现实按照我的小说发展。太巧了。巧得让人发毛。但转念一想。真要有什么超能力。
我还能穷成这样？早该写自己中彩票了。想到这笑出声。是啊。沈止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她只是个特别好的读者罢了。难得的知音。第二天我特意多更了五千字。补偿她。哇，
她说，病好了？嗯，满血复活。那就好。差点想去看你。我心跳漏了一拍。
开玩笑的，她补充，都不知道你住哪栋楼。是啊。我回。手心又在出汗。
8第三次巧合来了。我写公司里欺负我的主管出差遭遇山体滑坡。被活埋。三天后。
主管真的没来上班。同事说他去山区考察时遇上山体滑坡。尸体还没挖出来。我坐在工位上。
手指冰凉。连呼吸都在抖。怎么了沈止？同事问。脸色这么白。没、没事。
我去洗手间用冷水冲脸。抬头看镜子里的自己。眼睛里有血丝。还有恐惧。
如果这些不是巧合。那萤呢？她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她只是鼓励我写。从没教我怎么写。
所有死亡方式都是我自己想的。9那天下班我绕路去了网吧。不想回家。怕面对电脑。
怕看到萤的头像亮起。八点整。手机震动。今天不更了吗？我盯着那行字。
像盯着一条毒蛇。更，我回，晚点。等你。我打开文档。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手在键盘上抖。最后胡乱写了点日常情节。没有死亡。没有冲突。发送。她很快看完。
水了一章哦。状态不好？可能吧。早点休息，她说，明天会好的。
像往常一样温柔。我却觉得冷。10我开始观察。每次更新后都留意本地新闻。
连续三天平安无事。我写的内容也温和。主角修炼。遇到新朋友。准备参加比武大赛。
第四天。我试探着写死一个路人。被仇杀。第二天没看到相关新闻。松口气。看来真是巧合。
最近情节平和不少，萤说，不过也好。一直紧张该累了。嗯，调整下节奏。
那个恶霸配角的死法，她突然说，写得真带感。现在想起来都爽。我僵住。
怎么了？她问。没，随便写的。真有才。她发来个崇拜表情。
11我留了个心眼。每次点她送的外卖都看小票。有次是奶茶。小票上印着店名和编号。
分店号27。我查了下。这家连锁店在全市有几十家分店。27店在哪儿？地图显示。
就在我家隔壁小区门口。步行十分钟。所以萤住得很近。近到可能天天经过我家楼下。
这个认知让我坐立不安。又有点说不清的期待。明天想喝什么？她问。随便，
你点的都好。那换一家试试。好啊。我盯着屏幕。等待审判。点好了，她说，
明天到。哪家的？先保密。肯定喜欢。12第二天外卖来得特别早。
早上八点。我还在睡。门铃响个不停。开门是跑腿小哥。沈先生？对。您的早餐。
纸袋里是粥和点心。小票上印着店名。周记早茶。下面有地址。就在隔壁小区。
3栋201。和我阳台对着阳台。我站了很久。粥从热放到凉。一口没动。13我请了假。
在家观察对面楼。3栋201。窗帘整天拉着。浅灰色。偶尔在晚上开灯。但看不清里面。
有次看到人影晃动。长发。应该是个女生。其他再也看不出什么。今天没上班？萤问。
嗯，调休。看到你下楼扔垃圾了。穿灰色T恤那件。很适合你。
我猛地看向窗口。对面窗帘微微晃动。像刚被放下。你看到我了？猜的，她说，
你那件灰色T恤出现频率最高。而且这个点扔垃圾。很合理。合理。
一切都合理得可怕。14我买了望远镜。在窗边蹲了三天。终于看到窗帘缝隙里的侧脸。
很年轻。二十出头。皮肤白。低头在看什么。然后我手机就响了。更新了！马上看。
她就在对面。用手机看我的小说。我们直线距离不超过五十米。她却从没说过。为什么？
萤，我忍不住问，你长什么样？怎么突然问这个？好奇。普通人的样子，
她说，两只眼睛一个鼻子。见面就知道了。什么时候见面？
等你愿意的时候。我现在就愿意。那边沉默了很久。再等等，她说，
还没准备好。15主编突然找我。你最近写得不错。特别是那几个死亡情节。
读者反应很好。继续保持。我看着他油光满面的脸。想起他在小说里的角色。
也是个讨厌鬼。谢谢主编。好好写，他拍拍我的肩，下个月有个推荐位。
给你。走出公司时我在想。如果现在写他死。会怎样？这个念头让我停在路边。
很久没动。什么时候开始。我把死亡当成了习惯？甚至有点享受这种掌控感？在干嘛？
萤的消息。走路。小心看路。别玩手机。我抬头。看到马路对面有个人影。
长发。灰色外套。站在树荫下。朝我这边看。我眯起眼想看清。车流驶过。再抬头时。
人不见了。16我开始在小说里写一些小事试探。比如今天楼下会有红色汽车停放。
或者便利店薯片会半价。全都成真了。但死亡事件再没发生。自从我停止写那些情节后。
最近很平和，萤说，但有点无聊了呢。想看刺激点的吗？随便写什么都行。
你的故事我都喜欢。我看着对面窗口。窗帘紧闭。好，我说，明天写个大的。
期待。她回得很快。17那晚我没睡。坐在窗边。看对面楼。凌晨三点。
201的灯还亮着。她在做什么？也在看我吗？四点半。灯熄了。我做了决定。第二天。
我写了新章节。主角发现一直帮助他的神秘人其实在监视他。他决定反击。去找这个人。
面对面问清楚。你要来找我了吗？萤看完后问。小说而已。但写得特别真实。
像真会发生一样。可能吧。我说。18我去了隔壁小区。3栋楼下。站了很久。
201的阳台挂着我的同款晾衣架。上个月买的。特价。当时还发微博吐槽太难安装。
信箱上贴着名字。萤。就一个字。我上楼。站在201门口。手抬起又放下。
最后敲了三下。很轻。像怕惊动什么。没人应。又敲三下。重点。还是没声音。我蹲下身。
想从门缝里看。什么也看不到。下楼时遇到邻居老太太。找小萤啊？她一般晚上在。
白天上班。谢谢。原来她真叫萤。不是网名。19我在楼下等到晚上七点。
看到她回来。灰色外套。长发。手里提着超市购物袋。低着头走路。很瘦。看起来毫无威胁。
她走进楼道。我跟在后面。保持一段距离。她停在201门口。掏钥匙。开门。萤。
我叫她。她顿住。缓缓回头。眼睛很大。很亮。皮肤白得透明。沈止。她说。
声音和想象中一样。轻柔。带点甜。你怎么来了？正好路过。我们互相看着。
都知道我在撒谎。要进来坐坐吗？她问。笑得人畜无害。20她的房间很整洁。
一尘不染。书架上摆满书。大部分是我的小说。打印装订成册。还做了分类。
从第一章开始收集的。她说。这么全？嗯，你的每个字我都存着。我背后发凉。
客厅桌子上摊着笔记本。上面写满批注。分析情节。预测走向。还有人物心理剖析。
有些连我自己都没想那么深。你真的很懂我。我说。当然，她笑，我研究了三年。
从你第一篇发表开始。那时你还在上大学。写校园故事。我愣住。
那是我最早的黑历史。早已删除。你怎么找到的？用心找，总能找到。她给我倒水。
手指纤细。喝吧，没毒。我接过。没喝。21为什么住这么近？我问。巧合。
真的？嗯，搬来后才发现的。看你IP地址在这个区。就找了过来。
结果正好有房出租。还是你对门。她说得流畅自然。像练习过很多遍。
为什么不告诉我？怕吓到你。现在呢？还是吓到了吧。她看着我的眼睛。
有点。但你来了，她说，说明不在意。或者太在意。我看向卧室。门关着。
但旁边的墙上贴满照片。我的照片。买菜。倒垃圾。在电脑前写作。甚至睡觉。这是什么？
我声音干涩。灵感收集，她说，帮助你创作。你每时每刻都在创造故事。
我需要记录下来。经过我同意了吗？现在不是在征求吗？她歪头。你来了。
就是同意了。22我走向那面照片墙。仔细看。最早的照片可以追溯到半年前。
我刚搬来的时候。穿着搬家公司的制服。在楼下指挥搬运工。那时候你真瘦，她说，
现在好点了。我每天给你点的外卖有效果。我继续看。有我在厨房煮泡面的。
在卫生间刷牙的。在沙发上睡着的。角度明显是从窗外拍摄。用长焦镜头。你监视我。
是观察，她纠正，为了更好地理解你。理解什么？你的创作过程。
你痛苦时写得最好。快乐时写得最流畅。孤独时写得最真实。她如数家珍。
上次你失恋。写了最动人的分手戏。上个月被主编骂。
就让小说里的主编死得很惨。她顿了顿。我也很喜欢那段。我转身看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