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弥河雪芽第一节
雪晨降生六十年代末期,沂度县旧历腊月初七,大雪覆盖了整个弥河沿岸。那郭雪在鞭炮声与雪光中哇哇落地,他是老那家的第七个孩子,也是最小的男孩。父亲那守业是镇上的大户,母亲梁月琴信佛,给他取名“郭雪”,意为“郭外之雪,皎皎不染”之意。他从小聪明,三岁能背《百家姓》,五岁会把算盘拨得噼啪响。哥哥们下河摸鱼,他坐在门墩上,把糖块儿分成三堆:一堆给母亲换拥抱,一堆给二哥换风筝,最小的一堆自己留着,还要数数哪堆更划算。七岁那年,父亲在镇上开了个五金百货小卖部,带着他去收账。回来的路上,郭雪把父亲给的五分钱买了两根冰棍,一根自己吃,一根卖给同学,转手赚回六分钱。父亲大笑道:“这娃,天生会算账!”笑声里,说话喷出的唾液飞溅到铁青的门楣上,像一朵朵绽开的梨花。第二节
学堂骄子镇小学的校舍虽然破旧,却关不住那郭雪的聪明心思。他上课用两支铅笔,一支写答案,一支在抽屉里拨拉算盘珠子。老师提问,他第一个举手;课间跳皮筋,他把皮筋剪成三段,和女生换玻璃球去玩。五年级,学校组织数学竞赛。他偷看了高年级的试卷,回家后默背答案,第二天夺得全镇第一名。他把奖状贴在家里最显眼的地方,母亲焚香祷告,父亲宴请全村老少。酒桌上,郭雪踮起脚给校长敬酒,奶声奶气地说:“校长,明年让我去县里参加比赛,路费我自己出。”惹得满座哄堂大笑。夜里,郭雪趴在煤油灯下数奖状,却听见父母在隔壁争吵——父亲要再盖三间瓦房,母亲却想供他去城里读初中。雪光透窗,照在他狡黠的眼睛里,像两颗小小的冰珠,映着未来的希望之光。第三节
初尝权力十二岁那年,他考上县第一初级中学。离家那天,雪下得比他出生时还厚实。父亲塞给他十块钱:“别省,花完了再写信给我。”他却在车站用五毛钱买了包“大前门”香烟,递给检票员:“叔叔,让我坐前排,我晕车。”他如愿以偿。县城的霓虹灯第一次照亮他的瞳孔,他像闯进瓷器店的麻雀,既兴奋又小心翼翼。晚上宿舍熄灯后,他用手电筒照着《外贸英语》,一边背单词,一边用外语把同学的零食按克重标价。第一次月考,他年级排第三,却在班主任面前哭成泪人:“老师,我娘病了,我想请假照顾她。”班主任被他的孝心感化,为他申请了助学金。周末,他用助学金的一半买了件的确良衬衫,剩下的钱寄回家——信封里夹着一张纸条:“娘,钱留着买煤,别告诉我爹。”雪落无声,少年那郭雪在县城第一次感到:世界很大,规则很多,而聪明是一把万能钥匙,可以办成任何事,也可以是一把尖刀,随时切掉一切。第二章
外贸旋梯第一节
象牙塔里的算盘那郭雪中学毕业后考入省外贸学校。学校坐落在岛城老火车站旁,红砖楼,爬山虎。入学那天,他把行李卷往床上一扔,先绕校园转三圈,记下了小卖部、食堂、团委办公室的位置——这些对他将来有用。开学伊始,他竞选班长:一盒上海奶糖搞定了女生票,一副“带大家去深圳见世面”的蓝图收服了男生。辅导员夸他“有组织能力”,却不知他连夜查了辅导员的籍贯,送去两包家乡特产大虾米。专业课堂,他最爱《国际贸易实务》,把信用证流程图贴在床头,每晚默背。考试前夜,他请全班吃雪糕,自己躲在蚊帐里把重点抄在掌心。成绩一公布,他年级第一名,奖学金得了八百元。他用七百元买了一套西装,剩下一百元请系主任喝酒。酒过三巡,系主任拍着他的肩膀:“小那,将来留校,有你的位置。”他笑笑,眼里闪过雪夜的灯火。第二节
外企炼金毕业那年,外资企业涌进沿海城市。那郭雪把简历做成烫金小册子,首页写“曾组织班级模拟广交会,帮助企业成交十万美金”。面试时,他用英语背诵《孙子兵法》“兵者,诡道也”。一位新加坡考官当场就录用了他。这个公司做五金出口生意,他负责跟单。三个月摸透海关、货代、银行关节。第一次拿回扣,在一个雨夜,香港代理塞给他一个信封,里面是崭新的港币。回家把钱摊在床单上,指尖发抖,却想起父亲那夜的笑声。从此,他学会喝红酒、打高尔夫球,名片印上“业务主管”,却把工资条撕碎——外快已是年薪三倍。周末,他去人才市场“钓鱼”,专挑刚毕业的小姑娘,请吃必胜客,听她们喊“那经理”。夜深回家,西装领口还留口红印,在他心里像一面胜利的旗帜。第三节
机关门槛二十七岁那年,公司要在岛城设立办事处,郭雪瞄准“政府关系”岗位。通过校友认识经贸厅副处长老周。老周爱打乒乓球,他连夜买红双喜六星球拍,苦练半月,球技大有长进。第一次陪老周打球,他故意输两局,再险胜一局,让老周意犹未尽。散场时递上两条中华烟:“周处,我这点水平,还得您多指点。”三个月后,一纸调令,他成了经贸厅借调人员,身份从“港企代表”变成“国家干部”。离别宴上,同事们起哄让他唱《海阔天空》,他唱得声嘶力竭,却在洗手间对着镜子冷笑:“海阔天空?未来才是更大的海。”那晚,他梦见自己站在沂河冰面上,冰下是黑黢黢的漩涡。第三章
机关迷城第一节
八面玲珑金发大厦十二层是那郭雪的办公室。第一天上班,他把工牌别在西装第二颗纽扣,对着镜子练半小时微笑。他负责审批出口配额,一张条子能让企业少交不少关税。他成为了交际场上的姣姣者,学会了说“三句话”:对领导说“我马上去办”,对同事说“您经验丰富”,对企业说“研究研究”。下班后陪科长打麻将,故意点炮三次,换来一句“小那不错”。三十岁,郭雪提拔为副科长。搬家宴上,父亲从沂度县背来一麻袋花生,他嫌土气,让母亲把花生塞厨房。夜里,妻子小姜翻他手机里的暧昧短信,哭得像个孩子。第二天他摔门而去,在雪夜的街头走了近两小时,第一次觉得岛城要比沂度冷得多。第二节
离婚与再婚小姜提出离婚那天,他刚接到驻外使馆考试通知。财产分割简单——存款归她,房子归他。签字时笔尖在那郭雪手里直抖,他却不忘在民政局门口买两根烤肠,一根自己吃,一根递给前妻:“好聚好散。”三个月后,他娶了第二任妻子罗婧,报社首席记者,父亲是退休领导。婚礼上,他西装笔挺,给岳父敬酒:“爸,以后您多指点。”岳父拍拍他肩膀:“年轻人,好好干,前途无量。”夜里,罗婧卸妆,冷冷地对他说:“我知道你图什么,我也知道我能给你什么,但别碰我的底线。”他尴尬地笑笑,从背后抱住她:“底线?我这种人,最擅长把底线变成起跑线。”窗外,大雪无声落下,像一张巨大的白纸,等他写下新的篇章。第三节
驻外考试使馆考试前夜,他把自己关在书房,把历年真题做成思维导图,又把可能问到的问题录音循环播放。面试时,考官问:“为什么想去非洲?”他答:“把中国制造带向世界,也把世界经验带回中国。”综合成绩一公布,他得了第一名。欢送宴上,老周拍着他肩膀:“小那,三年回来,起码正处。”他举杯一饮而尽,却没看见老周眼里闪过的复杂神色——那是一条更窄也更陡的楼梯。第四章
使馆暗影第一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