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消毒水味刺进鼻腔。我听见周慕白的声音。隔着产房的帘子，清清楚楚。“晚意别怕，
再忍忍，很快就好。” 他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是我临盆前从未听过的语气。
心脏猛地一抽。不是因为疼。宫缩的剧痛已经麻木了。是恨。浓烈的，带着地狱硫磺味的恨。
原来如此。上辈子我死在这张产床上。大出血，抢救无效。死前最后一幕，
是周慕白仓惶的脸。我以为那是痛失所爱的悲伤。现在才知道。那是如释重负。
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迎娶他的白月光。林晚意。我那个体弱多病、楚楚可怜的“闺蜜”。
此刻，她就躺在我隔壁的待产床上。周慕白握着她的手。“晚意，我们的孩子就快来了，
开心吗？”“慕白哥，我好怕……昭昭姐她……”“别提她！”周慕白的声音陡然变冷，
“她不会碍着我们了。”冰冷的器械碰撞声。医生在给我接生。用尽全力。
撕裂的痛楚席卷全身。意识却无比清醒。像被淬炼过的冰。上辈子的记忆碎片，疯狂涌入。
婚前周慕白的温柔体贴。林晚意总在关键时刻生病。需要周慕白“帮忙照顾”。
我傻傻地信任。甚至心疼林晚意体弱。婚后林晚意更是频繁出入我家。美其名曰陪我。
实际呢？我车祸那次，是她突然尖叫推了我一把。我食物中毒那次，是她亲手做的汤。
还有那次阳台栏杆松动……一切的一切。串联起来。周慕白在隔壁压低的声音。
像毒蛇的信子。“我咨询过最权威的产科专家。”“她的情况，极大概率会大出血。
”“产房预案……我已经签了字……”“必要时刻，保小。”“万一……那也是意外。
”“晚意，我们的孩子，需要一个完整的家。”“她占着位置太久了。
”“你才是孩子的亲生母亲。”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原来我的命。早就被他们安排得明明白白。为了给林晚意的孩子腾位置。
为了他们一家三口团圆。他们要我死。要我带着“难产而死”的标签。彻底消失。可笑的是。
上辈子。我真如他们所愿。死在了这个产床上。孩子也没保住。
我的孩子……被他们计划好的“意外”夺走了！凭什么！凭什么要我死！
凭什么我的孩子要死！愤怒的火焰在血管里燃烧。几乎要冲破皮肉。身体在剧痛中濒临极限。
意识却从未如此清晰。我咬紧牙关。把所有的痛呼咽回喉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不能死。
这一次。我绝对不能死！我还要亲眼看着他们……下地狱！“用力！产妇用力！看到头了！
”医生急促地喊着。我调动起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像濒死的野兽发出最后的嘶吼。
“哇——”婴儿响亮的啼哭划破产房。是我的孩子！他还活着！眼泪瞬间涌出。混杂着汗水。
“恭喜，是个男孩，很健康。”护士把孩子抱到我眼前。皱巴巴的小脸。闭着眼睛。像天使。
我的孩子……上辈子我没能看上一眼的孩子。这一次，妈妈抱到你了。“产妇情况不太好！
出血量有点大！”医生警惕的声音响起。和上辈子的轨迹一模一样。
剧痛和虚弱排山倒海般袭来。身体的力气在急速流失。眼前阵阵发黑。不！我死死睁大眼睛。
不能睡过去！再睡过去，就真的结束了！隔壁传来林晚意假惺惺的惊呼。“哎呀！慕白哥！
昭昭姐她……”“别管她！”周慕白的声音冷酷得不像人，“医生！晚意这边要生了！
”脚步声急促地奔向隔壁。我的床前，瞬间只剩下一个实习护士。她手忙脚乱地按呼叫铃。
“李医生！这边需要支援！产妇出血量在增加！”我的视线开始模糊。
冰冷的感觉从四肢蔓延。不行。不能重蹈覆辙。我用尽最后一丝清醒，
猛地抓住实习护士的手腕。力气大得吓了她一跳。“手……机……”我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嘴唇哆嗦着。视线死死盯着她白大褂的口袋。那里露出一截手机充电线。实习护士愣了一秒。
随即反应过来。她飞快地掏出自己的手机，塞进我手里。“快！打电话！叫你家属！”家属？
我心底冷笑。我的家属。正巴不得我死呢。指尖冰冷僵硬。颤抖着。
几乎握不住光滑的手机屏幕。我用尽全身力气。凭着上辈子刻在骨子里的肌肉记忆。
解锁屏幕。点开拨号键盘。按下了三个数字。1…1…0…“喂？你好，110吗？
” 我听到自己虚弱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的手机……在……更衣柜……密码……0618……”“通话……录音……”每一个字。
都耗尽我仅存的生命力。身体越来越冷。意识在沉沦的边缘挣扎。但我必须说完。
“快……”电话那头传来焦急的询问声。可我已经听不清了。手机从无力的手中滑落。
掉在产床边缘。“产妇血压急速下降！”“快！止血钳！血袋！”“准备抢救！
”医生冲了回来。嘈杂的声音。刺目的无影灯。像上辈子最后时刻的重演。
我陷入彻底的黑暗。这一次。是不甘的黑暗。……再次有意识。是消毒水味。更浓烈了。
眼皮沉重得像压着石头。身体像被拆开重组过。动一动都撕心裂肺。但我还活着。
清晰地感觉到。腹部的伤口在痛。胸口的憋闷。还有……旁边婴儿床传来的细微响动。
我的孩子！我猛地睁开眼。刺眼的光线让我眯了眯。视线聚焦。白色的天花板。输液的吊瓶。
还有……一张凑近的、满是“关切”的脸。周慕白。他坐在床边。握着我的手。“昭昭！
你醒了！太好了！你吓死我了！” 他眼眶发红。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演技真好。
如果不是亲耳听过他和林晚意的密谋。我几乎又要被他骗了。“孩子……”我开口。
声音嘶哑得厉害。“孩子很好！是个儿子！特别健康！”周慕白立刻接话。语气是狂喜。
“在保温箱观察一会儿，很快就能抱过来。”他补充道，眼神温柔似水，“昭昭，辛苦你了，
我们终于有自己的孩子了。”我们自己的孩子？我心底冷笑。面上却极力维持着虚弱和茫然。
“我……怎么了？”我皱着眉，声音断断续续，
“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你生完孩子大出血，昏迷了一天一夜。
”周慕白握着我的手紧了紧，掌心有汗，“医生说很危险，幸好抢救及时。
”“是吗……”我垂下眼帘，掩饰眼底的冰冷。“昭昭，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凑得更近，仔细观察我的脸色。眼神深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他在试探。
试探我是否听到了什么。“头……有点晕……”我按着太阳穴，露出疲惫不堪的表情，
“那个……晚意呢？她好像……也在生孩子？”提到林晚意，周慕白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瞬间的僵硬。随即恢复如常。“哦，晚意啊。”他语气轻描淡写，“她没事，生了个女儿，
也挺顺利的。”“那就好……”我虚弱地应着，闭上了眼睛。一副精力不济的模样。
“你好好休息，别想太多。”周慕白替我掖好被角，“我就在外面守着。”他站起身。
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关切。有紧张。
还有一丝……如释重负？门轻轻关上。我立刻睁开眼。眼神清明锐利。
哪里还有半分虚弱迷茫。周慕白。你的戏。该落幕了。我缓缓移动目光。看向床头柜。
我的包放在上面。手机在里面。周慕白大概检查过。但他不知道。我有个隐藏的录音APP。
需要特定指纹才能开启。更衣柜里的旧手机。只是个烟雾弹。里面的录音。
是我精心剪辑过的。只保留了周慕白和林晚意平时一些暧昧的对话。足够引起警方怀疑。
但不够致命。真正的杀手锏。是我产前最后一次见林晚意时的谈话。就在这间病房。
当时我毫无防备。天真地以为她是来关心我。她假意帮我整理待产包。凑在我耳边。
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恶毒的话。“昭昭姐，别怕。”“很快就不痛了。
的孩子……”“产房……我都安排好了……”“你放心去吧……”当时我只觉得她莫名其妙。
现在回想。句句都是死亡预告。那些话。连同产房里周慕白亲口说的“保小”“意外”。
全都清清楚楚。录在了我随身携带的手机里。藏在那个需要我特定指纹才能打开的加密空间。
周慕白以为删掉通话记录就没事了。他太自信了。自信我会像上辈子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
病房门再次被推开。进来的不是周慕白。也不是护士。是两位穿着警服的民警。神色严肃。
后面跟着脸色煞白的周慕白。“宁女士，我们是分局的。”一位年长些的民警出示了证件。
“关于你昨天报警称被蓄意谋杀一事，有些情况需要向你核实。”周慕白猛地冲过来。
试图阻拦。“警察同志！我太太刚生完孩子！身体极度虚弱！神志也不清楚！
她肯定是产后出现幻觉了！胡说的！”他显得很激动。“什么谋杀？根本是无稽之谈！
我们是合法夫妻！我怎么可能害她！还有林晚意，她是我太太最好的朋友！她更不可能！
”他义愤填膺。仿佛受到了天大的污蔑。民警不为所动。目光看向我。“宁女士，
你现在方便做一份简单的笔录吗？如果不方便，我们可以等你情况稳定些。
”周慕白紧张地盯着我。眼神里带着警告和哀求。我迎上他的目光。平静无波。
甚至对他虚弱地笑了笑。然后转向民警。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我方便。”“警察同志。
”“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并且，我有证据。”周慕白的脸。
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接下来的时间。我在病床上。忍着伤口的疼痛。断断续续。
但条理清晰。回答了民警的所有问题。包括周慕白和林晚意长期的不正当关系。
包括林晚意怀孕的时间。远在我之前。包括产前林晚意对我说的那些“告别”的话。以及。
最重要的。在产房昏迷前。我亲耳听到的。周慕白和医生的对话。“保小”。“意外”。
每一个关键点。我都平静地叙述出来。周慕白在一旁。几次想插嘴辩解。都被民警严厉制止。
“周先生，请保持安静。”他的脸色由白转青。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眼神里的恐惧。
再也藏不住。“证据呢？宁女士，你提到有证据？”民警问道。“在我手机里。
”我看向床头柜的包，“密码0618，里面有一个叫‘纪念’的加密相册，需要我的指纹。
”民警拿过我的包。取出手机。解锁。点开相册。果然有一个加密文件夹。“纪念”。
他示意我验证指纹。我将拇指按上去。文件夹解锁。里面没有照片。只有几段音频文件。
“昭昭姐，别怕，
和我们的孩子……产房……我都安排好了……你放心去吧……” 林晚意温柔又恶毒的声音。
“她的情况，极大概率会大出血……产房预案……我已经签了字……必要时刻，
保小……万一……那也是意外……晚意，我们的孩子，
需要一个完整的家……你才是孩子的亲生母亲……” 周慕白冰冷清晰的密谋。“晚意别怕，
再忍忍，很快就好……晚意，我们的孩子就快来了，开心吗？” 周慕白对林晚意的温情。
……一段段。在安静的病房里。外放出来。清晰无比。像一把把重锤。
狠狠砸在周慕白的心上。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
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仿佛第一次认识我。
民警的脸色越来越凝重。听完最后一段。年长的民警收起手机。看向周慕白。眼神锐利如刀。
“周先生。”“林晚意女士。”“麻烦你们两位。”“跟我们回局里一趟。”“配合调查。
”周慕白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他猛地扑到我床边。“昭昭！昭昭你听我解释！
不是那样的！我是被逼的！是林晚意勾引我！是她威胁我！她拿孩子逼我！”他语无伦次。
涕泪横流。“我错了！我真的错了！看在我们多年夫妻情分上！看在孩子的份上！
你原谅我这一次！求求你！跟警察说是误会！好不好？求你了！”他死死抓住我的被子。
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张曾经让我迷恋的英俊脸庞。此刻扭曲变形。
只剩下丑陋的求生欲。我看着他。眼神平静得像看一个陌生人。轻轻抽回自己的手。
“警察同志。”“我想休息了。”“麻烦你们。”“带他离开。”我的声音很轻。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两个民警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几乎崩溃的周慕白。“周先生，
请配合。”周慕白被强行带离病房。他绝望的嘶吼在走廊回荡。“宁昭！你不能这么对我！
我是你丈夫！我是孩子的爸爸！”声音渐渐远去。病房恢复了安静。
只剩下输液管里液体滴落的声音。嗒。嗒。嗒。像生命的倒计时。只不过。这一次。
是他周慕白的。护士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走进来。“宁女士，您儿子观察期过了，很健康，
可以送回妈妈身边了。”她小心翼翼地把襁褓放在我身边。我侧过头。终于看清了我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