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的红灯熄灭，我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来。等待我的是一个响亮的耳光。“庸医！
我爸就这么被你治死了！我要让你身败名裂！”患者的儿子双眼通红，像一头失控的野兽，
身后的家属举着手机，全程直播。“心脏搭桥手术风险我们谈过的，
是血管瘤突发破裂……”我的解释被淹没在“杀人偿命”的哭喊中。没有人记得，
是他们为了省钱，拒绝了术前更全面的检查；也没有人记得，是我连续奋战36小时，
从死神手里抢救了无数病人。舆论发酵，医院为了平息风波，将我停职。我的导师，
德高望重的院长，拍着我的肩膀安慰我：“小许，委屈你了，先休息一阵，医院会处理好的。
”他慈祥的眼神，让我感到了最后一丝温暖。直到我看到家属群里流出的一张截图，
院长的小舅子，正在向患者家属“出谋划策”，教他们如何索要千万赔偿，
并承诺事成之后三七分成。那一刻，我心中最后一丝对规则的敬畏，碎了。
我走进院长的办公室，将一份尘封多年的、关于他“医疗创新”的原始实验数据报告，
轻轻放在了他桌上。“老师，您的成名论文，好像有一个小小的数据错误。
需要我……帮您公开发表一份勘误吗？”1“许哲，你的医师执照，已经被吊销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平静，是卫生健康委员会。我握着手机，站在窗前。窗外是灰色的高楼，
天空也是灰色的。“依据是《执业医师法》第三十七条，
造成了严重后果和恶劣社会影响的医疗事故。”“那不是事故。”我的声音有些干涩。
“仲裁委员会的鉴定报告已经出来了，许哲，结果无法更改。”“我明白了。”电话被挂断。
嘟嘟的忙音在房间里回响。桌上放着一份红头文件，来自附属第一医院，我的原单位。
全院通报批评，解除劳动合同。最下方，是院长的亲笔签名。笔锋有力，
一如他当年在我录取通知书上的签名。我拿起手机，翻出另一个号码，拨了出去。
这是城东医院的人事科主任，我父亲的老战友。“王叔。”“小许啊，你的事我听说了，
唉……”电话那头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我想问问，你们医院还有没有……”“小许，
你别开口了。”他打断了我。“整个系统，所有公立医院，都接到了建议。
是你老师亲自打的招呼。”“私立医院呢？”“博德，仁心，那几家最大的，
背后都有你老师的关系。他放了话，谁敢用你，就是跟他过不去。”手机贴在耳边，
机身有些发烫。“王叔，我明白了，谢谢您。”“小许，你……你还年轻，别想不开。
”我挂断了电话。房间里很安静。我走到书架前。上面摆满了各种医学专著，
《格氏解剖学》、《西塞尔内科学》、《施瓦茨外科学原理》。最上面一层，
是我这些年获得的各种证书和奖杯。“全国青年医师手术技能大赛一等奖”。
“年度最佳手术创新奖”。我伸出手，拿起那个金色的奖杯。冰冷的金属触感。我走到窗边，
推开窗户。楼下是车水马龙的街道。我松开手。奖杯在空中翻转，划出一道微小的弧线。
一声轻微的闷响，被城市的噪音淹没。没有人注意到。我关上窗，拉上了窗帘。
2房间里彻底暗了下来。我坐在沙发上，没有开灯。手机屏幕亮起，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没有接。手机锲而不舍地响着。我滑动接听。“许哲？”一个陌生的男声。“哪位？
”“我们是你父亲生前委托的律师，姓张。你现在方便吗？我们见一面。”“我父亲？
”“是的，他为你设立了一份信托基金，但在他去世前补充了一份附属协议，
需要你亲自到场才能启动。”我父亲在我上大学时就因病去世了。
我从未听说过什么信托基金。“什么协议？”“我们见面谈。”半小时后，
我在一家咖啡馆见到了张律师。他四十多岁，戴着金边眼镜，看上去很精明。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这是你父亲当年设立的信托文件，受益人是你。
总额不大，主要是为了保障你的基本生活。”我翻开文件。“但他去世前一个月，
又找我补充了这份协议。”张律师指向文件的最后一页。“协议规定，
只有在你被吊销医师执照，并且被国内所有三甲医院列入黑名单的情况下，
这份信托才能启动。同时，我必须将这个盒子交给你。”他将一个老旧的木盒放在桌上。
我看着他，无法理解。“我父亲……预见到了今天？”“许先生只是说，他了解你的性格，
也了解你老师的性格。他说，你是一把最锋利的手术刀，不懂得妥协。而你的老师，
则是一个不允许手术刀有自己意志的人。”张律师站起身。“我的任务完成了。
盒子里是你需要的东西。保重。”他转身离开。我独自坐在那里，看着那个木盒。
我打开了它。里面没有钱，没有银行卡。只有一部老式的卫星电话，和一张小小的金属卡片。
卡片上刻着一个名字。
Institute for Bio-Kinetic Research.”名字下方，
是一串联系号码。我的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来电显示是“00”开头的国际长途。
我接起电话。一个经过电子处理的声音，说着字正腔圆的中文。“许哲医生，
我们等你很久了。”3敲门声响起时，我正在收拾行李。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站在门外，
出示了证件。“许哲？我们是市局经侦支队的。你涉嫌一起医疗器械采购商业贿赂案，
请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其中一个警察的目光扫过我脚边的行李箱。“准备去哪儿？
”“旅游。”我平静地回答。手铐扣上手腕时，冰冷而沉重。我被带进一间审讯室。
白色的墙壁，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头顶的灯光很亮，照得人睁不开眼。“许哲，32岁，
原附属第一医院心胸外科主治医师。”对面的警察翻看着卷宗，念出我的资料。
“我们接到举报，你在诺德-T7型心脏起搏器的采购项目中，
收受了供应商华瑞医疗一百二十万元的回扣。”“我没有。”“我们查了你的银行流水，
没有。但我们查了你母亲的账户。”他将一份银行对账单的复印件推到我面前。
“上个月十七号，你母亲的账户上，突然多出了一笔一百二十万的现金存款。
我们走访了银行，是柜台办理的，存款人签的名字，是你。”字迹模仿得很像。
但我母亲早在三年前就去世了。她的银行卡，一直在我这里，里面只有几千块钱的余额。
“我母亲三年前就过世了。”“我们知道。所以我们查了监控。可惜，
那天柜台的监控设备刚好出了故障。”警察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人证呢？
存款的银行职员呢？”“她说那天人很多，不记得了。”一切都设计得天衣无缝。
“我们还从华瑞医疗的销售总监，李胜利的家里，搜到了这个。”他拿出一个证物袋。
里面是一张高尔夫俱乐部的会员卡。“李胜利说，这是你向他索要的，他还说，
你喜欢在手术前打一场高尔夫来放松。”我从不做手术前一天饮酒或进行剧烈运动。
这是我作为外科医生的铁律。所有同事都知道。“你可以去医院求证。”“我们问过了。
你的同事说，他们不清楚你的私人生活。你的老师，也就是院长，证实你确实有这个爱好。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我的援助律师走了进来，脸色凝重。他凑到我耳边。“情况很糟。
他们拿到了你冒名存款的签字，还有人证。现在是零口供，但证据链已经基本完整了。
”“是院长干的。”“我知道。但是我们没有证据。”他叹了口气。“金额巨大，一旦定罪，
至少十年。”十年。我看着自己戴着手铐的双手。这双手，曾经从死神手里夺回过生命。
未来十年，它们只能触摸冰冷的铁窗。4律师离开后，审讯还在继续。
他们一遍又一遍地问着同样的问题。我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一言不发。不知道过了多久，
门再次被推开。进来的不是警察，而是张律师。他身后跟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外国人。
外国人向负责审讯的警察出示了一份文件。那名警察看了看，又抬头看了看我，
眼神里有些疑惑和不甘。他拿起对讲机，低声说了几句。几分钟后，审讯室的门大开。
“你可以走了。”警察解开了我的手铐。我活动了一下手腕，站起身，
跟着张律师和那个外国人走了出去。走廊里，我看到了经侦支队的队长。他靠在墙上，
看着我。“许哲，这次算你运气好。”他的声音不大，但充满了警告。“会有下次的。
”我没有理他，径直走出了公安局的大门。夜色已深。一辆黑色的宾利停在路边。
那个外国人为我拉开车门。上车后，车子平稳地驶入车流。“他们为什么会放人？
”我问张律师。“Aethelred研究所。”张律师言简意赅。
“他们以特殊科研人才国际保护协议的名义，向相关部门提交了外交照会。你的名字，
在他们的保护名单上。”“我父亲做的？”“是你父亲为你申请的。他说，这是最后的保险。
”张律师将我的护照和一张机票递给我。“航班在三小时后。目的地，瑞士，日内瓦。
”“研究所就在那里？”“是的。他们会解决你的所有麻烦，包括那笔不存在的贿款，
以及你老师后续可能的所有手段。”“他们要我做什么？”“他们会告诉你。
”张律师看着我。“许哲，你父亲为你铺了两条路。一条，是做一个纯粹的医生，救死扶伤，
那是他希望你走的。另一条……就是现在这条。他说，如果有一天，你不得不走上第二条路，
记住一件事。”“什么事？”“当你拿起复仇的刀时，不要把自己也变成祭品。
”车子抵达了机场的VIP通道。我和张律师告别。那个沉默的外国人带我通过了安检，
一直送到登机口。“欢迎加入Aethelred，许医生。”他第一次开口，声音沙哑。
然后，他递给我一个平板电脑。“飞机上，你可以先了解一下你的新工作。
项目代号：遗物回响。”5飞机降落在日内瓦。没有欢迎仪式，
只有一个自称“引导者”的白人女性在廊桥口等我。她叫伊莎贝拉。
我们乘坐一辆全电动的黑色轿车，穿过城市，驶入阿尔卑斯山脉深处。
Aethelred研究所隐藏在一座雪山的山腹中，
入口是一道与山体融为一体的巨大闸门。内部与其说是研究所，不如说是一座未来的堡垒。
白色，金属，玻璃。走廊里安静得只能听到我们自己的脚步声。
所有工作人员都穿着白色的制服，面无表情地从我们身边走过。伊莎贝拉带我来到一个房间。
房间中央，放着一张金属检测床和一个巨大的头环式设备，连接着无数线缆。
“这是谐振感应装置。”伊莎贝拉介绍道，“我们项目的核心。”“遗物回响？”我问。
“是的。我们发现，所有物品，尤其是与强烈人类情感或关键事件相关的物品，
都会在其量子层面记录下微弱的信息片段。我们称之为信息残留。这台设备，
可以放大这种残留，并将其转化为可被人类大脑接收的感官信号。”“读取物品的记忆？
”“一个不够精确，但可以理解的比喻。”她顿了顿。“但这个过程需要一个导体。
一个大脑结构异于常人，能够处理这种庞大信息流的个体。
在筛选了全球数百万份脑部扫描数据后，我们找到了27个潜在对象。”她看着我。
“你是其中之一。也是唯一一个，被你的父亲提前预定的。”“他怎么知道我能行？
”“我们不知道。但他支付了足够的费用，让我们为你保留一个席位，直到你需要它。
”“所以，你们邀请我，就是为了让我当这台机器的读卡器？”“是合作者，许医生。
”伊莎贝拉纠正道，“我们会为你提供庇护、资源，以及复仇的工具。而你，
将帮助我们完成一些……研究。”她从一个恒温箱里，取出一个密封袋。
袋子里是一把手术刀。一把看起来很普通的外科手术刀。“这是你的第一个测试。
一件来自二十年前的遗物。”她将手术刀放在我面前。“你需要做的，就是躺上去，
戴上设备，然后，触摸它。”我看着那把手术刀，又看了看那台冰冷的机器。我没有选择。
我脱掉外套，躺在金属床上。冰冷的机械臂将头环设备固定在我的头上。
伊莎贝拉的声音从旁边的控制台传来。“准备好了吗，许医生？”我深吸一口气。“开始吧。
”我伸出手，指尖触碰到了那冰冷的刀柄。瞬间，整个世界被白光吞噬。6差点闪瞎我的眼。
这不是比喻。是强光涌入视网膜的生理反应。紧接着是声音。心电监护仪急促的蜂鸣，
金属器械碰撞的脆响，压抑的喘息。我的身体感到一种不属于我的疲惫和麻木。
我的手……不，是另一只手，正握着那把手术刀。眼前是一片血红的视野。
跳动的心脏暴露在无影灯下。“血压下降！80/50！”一个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肾上腺素，一支！”另一个沉稳的声音下达指令。我能“感觉”到，这个声音的主人，
就是握着刀的这个人。他的手很稳。但他的心跳很快。“不行，主动脉夹层破裂，
出血点找不到！”“吸引器！”视野被鲜血和组织液模糊。
我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和消毒水的混合气味。“院长，来不及了！”院长？
我的意识捕捉到了这个词。握刀的手停顿了一下。那个沉稳的声音再次响起，
但这次带上了一丝颤抖。“准备电击。所有人，让开！”我看不到他的脸，
但我能“看到”他眼中的决绝。滋啦——强烈的电流穿过身体的感觉。心脏猛地一跳。
监护仪上的直线，没有任何变化。“再来！”滋啦——依旧是直线。“院长……”“闭嘴！
”沉稳的声音第一次失控。手术室里一片死寂。握刀的手，在微微颤抖。然后，
我“听”到了一个极度轻微的、发自握刀者喉咙深处的声音。“记住了，是三号缝合线崩断，
不是我的操作失误。”他的声音很低，几乎是在自言自语。
“病人有未申报的凝血功能障碍病史。”“手术记录，你来写，小李。
”“我……”旁边一个年轻的声音充满了犹豫。“你想一辈子待在急诊科吗？
”年轻的声音沉默了。握刀的手，松开了手术刀。当啷。手术刀掉在金属盘里。
所有的幻象瞬间消失。我猛地从检测床上坐起，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