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下岗潮，彪子愁得睡不着。>这夜冻醒，发现身下不是火炕而是晃悠的门板。
>两个老头背着他飞过长城，掠过黄河凌汛的冰裂声。>他吐了老仙满背酸菜味，
对方却笑：“你当年可比这倔。”>飞遍全国后，老仙掏出半块窝头：“前世的约，了了。
”>彪子握紧窝头，前世丹炉焦糊的记忆突然刺穿今生——>“张师兄，师父骂你悟性差，
你偏说飞过才算活过。”>“飞这一趟，前尘勾销。”---东北的冬夜，
刀子似的风刮过窗棂，发出呜呜的鬼叫。彪子蜷在冰冷的火炕上，薄被裹得像层纸，
寒气依旧无孔不入地钻进骨头缝里。他翻来覆去，烙饼一样，脑子里翻腾的只有一个字：钱。
厂子黄了，工龄买断那点钱，塞牙缝都不够，眼瞅着就要见底。老婆孩子热炕头？
那热乎气儿早被这该死的下岗潮冻成了冰坨子。实在冻得受不住，彪子骂骂咧咧地坐起身，
摸索着想再压床破棉絮上去。这一动，
身下传来的触感却让他浑身汗毛倒竖——冰凉、坚硬、还带着点硌人的弧度，
根本不是家里那盘烧了半辈子、温厚踏实的大炕！更瘆人的是，身子底下这玩意儿，
还在慢悠悠地晃荡着，像悬在半空没着落。他猛地睁大眼。混沌的黑暗被撕裂了一道口子，
惨淡的星光漏下来。借着这点微光，
彪子看清了身下：一块破旧掉渣、布满裂纹和虫蛀眼的破门板！再往下瞅，
魂儿差点直接从嗓子眼飞出去——底下是深不见底的虚空，只有几缕稀薄的灰云，
像破棉絮一样慢悠悠地飘过。远处，黑黢黢的山峦轮廓起伏，像蛰伏的巨兽。“妈呀——！
”彪子一声惊嚎卡在喉咙里，成了倒抽冷气的嘶嘶声，手脚瞬间冰凉僵硬。“哟，醒啦？
”一个含混沙哑的声音贴着耳朵根响起，带着浓重的酒气，
“比俺们估摸的…嗝…早了半个时辰。”彪子猛地扭头，
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几乎怼到他鼻尖。老头瘦得脱了形，裹着件脏兮兮、油光锃亮的破棉袄，
脸颊上两团冻疮红得发亮，浑浊的老眼半睁半闭，咧着嘴，露出几颗稀疏的黄牙，酒气熏人。
彪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像个巨大的麻袋，正被这老酒鬼背在背上！而门板，
就垫在老酒鬼和他之间。“放…放我下去！你们谁啊？！绑架啊？！”彪子声音抖得不成调，
手脚胡乱扑腾。“老实点儿，彪子！”另一个沉稳些的声音从侧面传来。
彪子艰难地扭过脖子，看见另一个穿着同样破烂、但相对干净点的灰布袄子的老头，
正背着手，稳稳当当地“站”在旁边的虚空里，脚下啥也没有！他身板挺直，眼神清亮，
正略带责备地看着彪子：“黄老哥背着你呢，别乱动，摔下去可没人捞你。
”“你们…你们…”彪子彻底懵了，脑子嗡嗡作响，比喝了三斤老白干还晕乎。绑架？不像。
做梦？这冻死人的风，这硌得他肋骨生疼的门板，还有这悬空的恐惧，都他妈真实得吓人！
“嘿嘿，”背着他的老黄打了个响亮的酒嗝，破锣嗓子震得彪子耳朵疼，“甭怕，
俺们不是坏人。老秦头儿，给娃娃说道说道？”被称作老秦的老者微微颔首，声音不高，
却清晰地穿透呼啸的寒风：“吾辈乃山野散人，略通些搬运腾挪的小术。此去一程，
欲邀小友同游山河，了却一段前尘旧事。并无加害之意，安心便是。”“了却…前尘？
”彪子听得云里雾里，心却莫名其妙地往下沉了一沉，
仿佛有什么沉重又模糊的东西压在记忆深处，被这“前尘”二字轻轻拨动了一下，
却又抓不住丝毫头绪。没等他再问，脚下的“路”猛地一沉！破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老黄怪叫一声：“坐稳喽！”整个人连同背上的彪子，像颗被大力抽射的石头，
骤然向前下方斜冲而去！风瞬间变得狂暴，撕扯着彪子的头发、衣服，灌进他大张的嘴里，
噎得他翻白眼。失重感死死攫住心脏，他觉得自己像个被丢进冰窟窿的秤砣，直往下坠。
“啊——！”惊恐的嚎叫终于冲破喉咙，在呼啸的风声里显得无比凄厉。“哈哈哈！过瘾不？
”老黄放肆的大笑在风中炸开，他非但不减速，反而又加了把劲。彪子死死闭着眼，
双手本能地勒紧老黄那瘦骨嶙峋的脖子，勒得老黄直咳嗽。身下的门板剧烈颠簸，
仿佛随时会散架，每一次颠簸都让彪子的心提到嗓子眼，又重重摔回肚里。“老黄！悠着点！
”老秦的呵斥声传来，带着无奈。他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身形在狂风中稳如磐石，
衣袂飘飘，倒真有了几分传说中的仙气。彪子胃里翻江倒海，酸水一股股往上涌。
他猛地睁开一条缝，想看看这要命的“路”到底在哪儿。这一看，魂儿又飞了一半。
脚下是黑沉沉、深不见底的渊谷，两侧是刀劈斧凿般的绝壁，怪石嶙峋，狰狞可怖。
他们正以惊人的速度，在这深渊的狭窄缝隙里左冲右突，每一次看似要撞上嶙峋的岩壁，
老黄都能在千钧一发之际，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堪堪擦着岩石掠过。那粗糙冰冷的石壁，
仿佛就在彪子鼻尖前扫过，带起的劲风刮得脸颊生疼。“呕——！”彪子再也忍不住，
胃里的酸水和晚饭那点可怜的玉米糊糊，一股脑地喷涌而出，
全浇在了老黄那件油光锃亮的破棉袄后背上。
一股浓烈的、发酵过度的酸菜味儿瞬间弥漫开来。“哎哟喂！我的新袄子！
”老黄夸张地嚎了一嗓子，动作却丝毫没停，依旧在险峻的峡谷里玩命穿梭，
“你小子…行啊！当年在丹房里炸炉子，糊味可比这冲多了！脾气也冲，师父骂你悟性差，
驴都没你倔！”酸菜糊糊顺着老黄的破棉袄往下淌。彪子吐得昏天黑地，耳朵里嗡嗡响，
老黄那句“当年在丹房里炸炉子”、“悟性差”却像两根冰冷的针，
猝不及防地刺进了他混乱的意识深处。
一个模糊的、灼热的、弥漫着焦糊气味的画面碎片一闪而过，快得无法捕捉，
却带着一种诡异的熟悉感，让他的心猛地揪了一下。“老黄！少说两句！
”老秦的声音严肃了些，带着制止的意味。他抬手虚虚一引，
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托住了摇摇欲坠的门板和彪子软瘫的身体，
颠簸感顿时减轻了不少，“前方开阔，缓一缓。”老黄嘟囔了两句谁也听不清的醉话，
总算放缓了速度。三人或者说两人加一块门板冲出狭窄的谷口，视野豁然开朗。
夜色如墨，星河低垂。前方，一道巨大、沉默、蜿蜒如巨龙般的黑影，横亘在苍茫大地上。
斑驳的墙体在星光下显出冷硬的轮廓，烽火台如同蹲踞的巨兽，无声地诉说着千年的风霜。
长城！彪子脑子嗡的一声，课本上的图画瞬间变成了眼前这磅礴得令人窒息的真实。
他们飞得太近，近得能看清墙体上巨大的条石缝隙里顽强生长的枯草，
近得能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沉淀了无数铁血与沧桑的厚重气息。
凛冽的朔风毫无遮拦地抽打在脸上，带着边塞特有的粗粝和寒意。“看好了！
”老黄一声怪笑，脚下破门板猛地一翘，几乎要来个垂直拔高。
彪子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双手死死抠住门板边缘，指甲都快要嵌进木头里。
老黄驾驭着这块破木板，像驾驭着一匹最烈的野马，沿着长城的脊背疯狂冲刺。
时而贴着垛口掠过，时而在烽火台的箭孔间灵巧地钻过，每一次惊险的俯冲或拔升，
都伴随着彪子短促而凄厉的抽气声和门板不堪重负的呻吟。老秦则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
稳稳地跟在侧后方，如同一位沉默的守护者，偶尔挥袖拂开过于猛烈的乱流。
当老黄终于一个急停，悬在最高的一个烽火台顶端时，彪子已经瘫软得像一滩烂泥，
只剩下大口喘气的份儿。他趴在冰冷的门板上，抬头望去，苍茫的群山匍匐脚下，
巨龙般的长城在星光下无尽延伸，没入远方的黑暗。一种渺小到尘埃里的感觉攫住了他，
下岗的愁苦、生活的重压，在这浩渺的时空面前，似乎都成了微不足道的尘埃。
他呆呆地望着，忘记了恐惧，忘记了呕吐，只觉得一股苍凉又壮阔的情绪堵在胸口，
闷闷地发胀。“走，带你去听点动静儿！”老黄似乎很满意彪子的呆滞，嘿嘿一笑，
也不管他缓没缓过来，门板一沉，再次启动。这一次，方向是西南。飞行变得平稳了许多，
老秦似乎接管了主导。脚下的山河在无边的夜色中飞速流逝。不知过了多久，
一种沉闷而宏大的声响，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低沉鼓点，隐隐约约穿透风声，
钻进了彪子的耳朵。那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密集。咔嚓！轰——！哗啦——！
像是无数巨冰在相互撞击、挤压、碎裂。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冰冷的、带着泥土腥味和水汽的寒意。
一条巨大的、在黯淡星光下反射着微弱冷光的“玉带”，横亘在视野尽头。黄河！
但此刻的黄河绝非课本上描绘的奔腾咆哮，
而是另一种惊心动魄的景象——整个河面被厚厚的冰层覆盖，
像一块巨大的、布满裂纹的灰白色玻璃。那震耳欲聋的巨响，正是冰层在开春力量的推动下，
不堪重负地断裂、拱起、互相倾轧碰撞发出的死亡咆哮！
巨大的冰块被无形的巨力从河底掀上冰面，互相堆叠、撞击、碎裂，
形成狰狞的冰丘和犬牙交错的冰棱，在星光下闪烁着幽冷诡异的光。
整个河床仿佛在痛苦地扭动、嘶吼。“凌汛！”老秦沉静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天地之威。”老黄也收起了嬉皮笑脸，驾驭着门板，
小心翼翼地在冰河上方数十丈的高度缓缓滑行。那沉闷如雷、尖锐刺耳的冰裂声近在咫尺，
每一次巨大的冰层断裂，都伴随着脚下空气的震颤。彪子趴在门板边缘，探出头，
看得心惊肉跳。一块房子大小的巨冰在他斜下方轰然拱起，
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撞向旁边的冰丘，瞬间粉身碎骨，无数锋利的冰渣像箭矢般四散激射！
冰冷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他死死抓住门板，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下岗的愁苦在这毁天灭地的自然伟力前，彻底被碾成了粉末，
只剩下纯粹的、对天地造化的敬畏与震撼。“怕了？”老黄回头瞥了他一眼，
浑浊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光。彪子没回答，只是更用力地抓紧了身下冰凉的门板，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下方那条狂暴挣扎的冰河。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他胸中翻腾，
不是恐惧，更像是一种被彻底冲刷后的空白与茫然。他隐隐觉得，自己那点鸡毛蒜皮的烦恼，
在这天地运行的大势面前，渺小得可笑，又沉重得真实。离开冰封咆哮的黄河，
旅程并未停歇。脚下的门板载着他们，掠过南方水汽氤氲、如绸缎般铺展的稻田，
片片规整的翠绿在晨曦微光中泛着湿漉漉的油润；飞过西南层峦叠嶂、云雾缭绕的十万大山，
墨绿的山峰在云海中若隐若现，
如同浮动的仙岛；也曾在某个不知名的、开满野花的无名山谷短暂停留，山谷里寂静无声，
只有淙淙溪流和馥郁的花香。彪子渐渐习惯了这种悬空飞行的颠簸和惊险，
甚至能在老黄偶尔的平稳飞行间隙，
鼓起勇气俯瞰脚下飞速掠过的、如沙盘般微缩的城镇和田野。
他看到了清晨城市里蚂蚁般涌动的人流车流，看到了荒僻山村升起的袅袅炊烟，
看到了阳光下闪闪发亮的大河……一种奇异的抽离感包裹着他，
仿佛自己不再属于那个为柴米油盐挣扎的俗世，成了一个冷眼旁观的过客。然而，
平静并未持续太久。一日，正午时分，他们飞临一片广袤无垠的平原上空。
天色陡然阴沉下来，浓重如墨汁的乌云从四面八方急速聚拢，瞬间吞噬了阳光。
空气变得粘稠而压抑，带着浓重的土腥味。闷雷在厚重的云层深处滚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