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之经常想,如果当年他能阻止一切,克制这份不应该发生的感情,
他和她是不是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沈府的雨,总带着一股子化不开的霉味。
沈砚之缩在柴房的角落,听着外面传来的鞭打声,还有嫡母柳氏尖利的咒骂。
“一个贱婢生的孽种,也配姓沈?给我打!打到他记清楚自己的身份!”他死死咬着唇,
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他今年八岁,从有记忆起,就活在柳氏的阴影里。她是父亲的正妻,
出身高贵,却偏偏容不下他和他娘。他娘是府里最低等的小妾,曾是祖母赐给父亲通房丫鬟,
性子怯懦,因怀了身孕,沈老夫人心善,不忍沈家子嗣受挫,便让沈父将她抬为小妾。
那时的沈父已经和柳氏定亲,在大户人家里,正妻还未进门,便有了子嗣,
是一种极大的羞辱,柳氏因此怀恨在心,进门便将沈家拿捏得死死的,
沈父懦弱加上心里有愧,便对柳氏的所作所为睁只眼闭只眼,
可怜了沈砚之的母亲受了不少搓磨,连带着他,也成了整个沈府的笑柄。府里还有一位小姐,
沈清沅,比他小两岁,他的妹妹,为柳氏所生,也是柳氏的心头肉。她总是穿着绫罗绸缎,
梳着精致的发髻,用那双清澈却带着倨傲的眼睛看他,像看一只肮脏的狗。“娘说,
你是孽种,离我远点。”有一次,她拿着一块桂花糕,在他面前晃了晃,然后扔在地上,
用绣花鞋碾得粉碎,这样的羞辱不止一次。每每沈砚之看着她,眼底都翻涌着恨意。
他恨柳氏的刻薄,恨父亲的冷漠,也恨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的“妹妹”。他暗暗发誓,
总有一天,要让这些人,都付出代价。沈府于他像一个走不出的牢笼,
他像一条搁浅的鱼拼命向上游,却还是被迫受限于这座冰冷的宅院,曾几何时,
他以为他可能活不到翻身的那天了直到那天,也是故事的开始变故发生在沈砚之十五岁那年。
柳氏为了给沈清沅铺路,想攀上户部尚书的公子,为二人定下婚约,
可是当年户部尚书正是圣上眼前的红人,沈父虽有家业,也只是个七品小官,自然会被拒绝,
没想到却被对方以“沈府有秽气”为由拒绝。柳氏认定是沈砚之母子碍了眼,
毕竟沈家当年的丑事是京城的笑柄,她竟趁着父亲外出,将他娘拖到院子里,要活活打死,
沈砚之疯了一样冲过去,抱住他娘,任凭柳氏的下人用棍子打在他身上。“住手!
要打就打我!”就在这时,沈清沅跑了过来,她看着浑身是血的沈砚之母子,
又看了看面目狰狞的母亲,小小的她被这样的母亲吓到,沈清沅虽骄纵,
但是有沈老夫人的教导,内心还是有几分善意,她看着沈砚之血肉模糊的后背,
皱着白玉包子般的脸喊道:“娘!你别打了!”沈砚之年纪虽小,但是还是有一身硬骨头的,
要不然怎么在这个吃人的沈府活下来,听到沈清沅的叫喊,他不受控制的抬起头,
墨色氤氲的眼睛中看不出任何情绪。这是还是他那个高傲的,对他不屑一顾的妹妹吗?
不等他多想,身后的剧痛便把他拉入现实。活下来,他要和娘一起活下来。“砚之,
别管娘了,你快跑吧,无论如何,娘都不后悔生了你”沈砚之听着娘亲的哭喊,
他不语的紧紧抱住他的娘亲,恨意在这瞬间达到顶峰,混乱中,不知是谁碰倒了墙角的油灯,
干燥的柴草瞬间燃起大火。风助火势,很快就蔓延开来,下人们如惊弓之鸟般散乱,
有人大喊着走水了,有人哭喊着逃命…柳氏想跑,却被掉落的横梁砸中了腿。
沈清沅看到母亲被困在火海,踉跄的想冲进去救母亲,柳氏被呛得发晕,她看着熊熊烈火,
眼前浮现了一幕幕回忆,最后定格在沈清沅焦急的脸上,她发了狠,
突然抓住冲过来的沈清沅,声音嘶哑而诡异:“清沅,
娘告诉你一个秘密……你爹他……不是你亲爹……我不后悔,我是世家贵女,
我不该受此折辱!”沈清沅听到柳氏如泣血般的话语,瞬间呆愣在地,
就连火舌烧到她的裙摆,她都毫无感觉,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娘,你在说什么?
你肯定是被砸晕了…走,我带你出去,我带你出去啊!
”白嫩的双手费力得搬着正在燃烧的横梁,泪水浸满了如玉般脸颊。柳氏突然笑了,
笑容在火光中尤为诡异,她紧紧握住柳清源的双肩,低声说道:“你听着,
娘死后你就没有靠山了,沈砚之这小子有一身傲骨,也许他可以,
听着…你和沈砚之那个孽种……没有一点血缘关系……”话音未落,横梁再次砸下,
将她彻底吞没。沈清沅感觉有人把她拉出了火海,那个人的手骨节修长,带着鲜血,
明明还在颤抖却还费力的拉住了她。下人们陆续搬来水桶将火势扑灭,
沈砚之的娘一起被横梁砸中,也没能逃出来,在火海里,最后看他的眼神,满是不舍,
相互怨恨了大半辈子的人就这么死在了一起。大火熄灭时,沈府只剩下断壁残垣。
沈父赶了回来,看着眼前的一切,一夜白头。他没有再娶,
也没有再提柳氏和沈砚之母亲的事,只是变得更加沉默寡言。谁也不知道,午夜梦回时,
他眼中的浊泪究竟为谁而流。沈砚之颓废了很长的时间,他时常想起那日大火中 ,
母亲那温柔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喃喃道:“柳氏虽然跋扈,但清沅是你亲妹妹,她是无辜的,
救她…她不应该承受柳氏的恶果…”“我儿砚之,必能飞越高墙,迎风而上。
”这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期待,更是祝愿。之后的沈砚之时常看着沈清沅出神。那日过后,
她失去了母亲,脸上没了往日的倨傲,只剩下茫然和脆弱。他心里的恨意,
突然变得有些模糊了。从那天起,他对她的态度,悄然改变。
他会在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关心她,会在她被下人怠慢时,不动声色地替她出头。他告诉自己,
这只是因为母亲临终所念,他们是兄妹,是这场灾难里,除了父亲外,仅存的亲人。
五年后沈砚之凭借过人的才智,在科举中拔得头筹,入了仕途。父亲病逝后,
他顺理成章地继承了沈府。他成了京城里炙手可热的新贵,年轻有为,前途无量,陌上如玉,
公子无双。而沈清沅,也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眉眼间依稀有了柳氏的影子,
却更多了几分温婉。沈砚之将她保护得很好,为她请了最好的先生,
为她挡了所有的风风雨雨。不止因为母亲的遗言,在他心里,她已经是他唯一的亲人,
是需要他用一生去守护的妹妹。可沈清沅的心思,早已不在“兄妹”二字上。从大火那天起,
她就记住了母亲最后的话——她和他,没有血缘关系。这些年,
看着他从那个卑微怯懦的少年,长成如今这副挺拔耀眼的模样,
也许是那日救她于火海的双手太过温暖,也许这份亲情早就在互相搀扶中变质,
看着他为她做的一切,她的心,早已不受控制。她开始不自主的接近他。
她会在他处理公务时,端去亲手做的点心,指尖有意无意地擦过他的手背;她会在月下抚琴,
琴声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旖旎;她甚至会穿着单薄的衣衫,在他书房外“偶遇”,
红着脸说自己睡不着。沈砚之起初并未在意,只当她是依赖自己的妹妹。直到有一次,
他醉酒归来,她扶他回房,却在他床边迟迟不走,眼神里的情愫,浓得化不开。
“哥哥……”她轻声唤他,声音带着颤抖,脸上像浸了胭脂般红润。沈砚之猛地清醒过来,
看着她近在咫尺的俏脸,心脏莫名一缩。他推开她,声音冷硬:“夜深了,你回去休息。
”他第一次对她动了怒,也第一次意识到,他们之间的气氛,开始变得有些不对劲。
那些他刻意忽略的悸动,那些她毫不掩饰的眼神,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他心头。
这么多年她的乖巧,她的羞涩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她也是他养大的娇花啊…可是!无论如何,
她是他的妹妹啊,她只是年纪尚轻,不懂男女感情…可是他不可以。
他板着如黑云压墨般的脸,强压下心头的莫名的酸涩,将沈清沅赶走。
为了斩断这危险的情愫,沈砚之开始疏远沈清沅。他搬到了衙门住,很少回沈府,即便回去,
也对她冷淡疏离。可是那天发生的事,却如梦魇般常常回荡他的梦里,
梦里的沈清沅从来不是他的妹妹,他可以含笑着将她拥入怀中,看着她的脸为他而染上红霞,
他会低头触碰那的柔软唇瓣,唇齿间轻唤她的名字…梦醒时分,比悸动更先来的是惶恐,
他真的对自己的妹妹产生了别样的感情,这个认知折磨着高洁清风的沈砚之。原来,
一直都是他在自欺欺人,他才是那个离经叛道的人。沈砚之知道,不能再错下去,
于是为她定下了一门亲事,对方是礼部侍郎家的公子,温文尔雅,家世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