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冻醒的。浑身的骨头缝都在疼,后脑勺更是火辣辣的,像被人用石头砸过。睁开眼,
头顶是黑乎乎的土坯墙,铺盖是硬邦邦的破棉絮,一股子霉味直往鼻子里钻。
这不是我的出租屋。“丧门星!还装死呢?” 一只枯瘦的手突然拧住我胳膊,
疼得我倒抽冷气。抬头就看见个满脸褶子的老婆子,穿着打补丁的灰布褂子,
三角眼瞪得像要吃人。“娘……” 我下意识想喊,喉咙却干得发不出声。不对。
我明明是现代的单亲妈妈,昨天刚跟叛逆的儿子大吵一架,气得心脏病发作,
怎么一睁眼就到了这鬼地方?“还知道叫娘?” 老婆子狠狠一推,
我单薄的身子撞在土炕上,后脑勺的疼更厉害了,“长庚好心给你端水,你倒好,
把人推在地上!自己倒在河边装死,是想咒死我们李家吗?”长庚?这名字像根针,
猛地扎进脑子里。无数陌生的记忆涌进来——我现在是青溪镇秀才李温的续弦,也叫刘氏。
原主嫁过来半年,因为管不住丈夫前妻留下的儿子李长庚,天天被婆婆磋磨,被丈夫冷待。
昨天,李长庚偷了邻居家的铜铃,原主想管教,被他推搡着掉进了村口的河沟。等被捞上来,
人已经烧得迷迷糊糊,夜里就断了气。所以,我穿过来了。
穿成了个在婆家受尽气的倒霉后娘。“还愣着?想饿死我们祖孙俩?” 婆婆叉着腰骂,
唾沫星子溅到我脸上,“赶紧起来做饭!长庚还等着上学呢!”我撑着身子坐起来,
刚要说话,就看见门槛上蹲着个半大孩子。十二三岁的模样,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
袖口磨破了边。他手里把玩着个黄铜小铃,阳光照在上面,晃得人眼晕。
那是邻居王婶家的铜铃!李长庚抬眼瞥我,嘴角撇出个嘲讽的笑,故意把铜铃揣进怀里,
还冲我做了个鬼脸,嘴型无声地说:老巫婆。我心里的火“噌”地就上来了。
前世我那儿子叛逆归叛逆,可从来不偷东西,更不会这么阴损地害人。
“那铃……” 我指着他怀里。“你看什么看?” 婆婆立刻跳出来护着孙子,
“长庚拿个破铃铛怎么了?许是你自己藏起来忘了,想赖我孙子?”这时,
门口走进个穿长衫的男人,面容清瘦,却带着股酸腐气。他是李温,原主的丈夫。
他看都没看我,只对李长庚温声道:“长庚,该去学堂了。”李长庚“嗯”了一声,
从门槛上跳下来,经过我身边时,故意撞了我一下。我没躲,反手抓住他的胳膊。
“把铃还给王婶。” 我的声音还有点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李长庚挣了挣,没挣开,
立刻哭丧起脸:“爹!她欺负我!”李温皱起眉,看向我的眼神冷得像冰:“刘氏,
你刚醒就不安分?长庚还小,你当后娘的,就不能让着他点?”“他偷东西,我是教他规矩。
” 我盯着李长庚的眼睛,“这铃你要是敢留,今晚就别想进家门。
”李长庚被我看得有点发怵,眼圈一红,扑到婆婆怀里:“奶奶!她要赶我走!
”“反了你了!” 婆婆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扑过来就要撕我的头发,
“我们李家娶你回来是当媳妇的,不是让你作威作福的!敢凶我长孙?
我今天非撕烂你的嘴不可!”我猛地侧身躲开,她扑了个空,差点摔倒。这一下,
我彻底看清了。这家里,没有一个讲道理的人。婆婆护短成性,丈夫冷血自私,
继子顽劣恶毒。原主就是被这一家子磋磨死的。但我不是原主。前世我一个人带大孩子,
什么泼皮无赖没见过?还怕了你们这古代一家子?我站直了身子,迎着他们三人的目光,
冷笑一声。“我是李家明媒正娶的媳妇,按律也是长庚的嫡母。” 我一字一句,
说得清楚明白,“教他规矩,是我的本分。”“你们要是觉得我做得不对,
” 我扫过婆婆和李温,最后落在李长庚吓得发白的脸上,“大可写封休书送我走。
但在那之前,谁敢再纵容他偷东西、撒泼耍赖——”我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
震得他们三个都愣住了。“我就拿着这铜铃去见里正,让全村人评评理,
看看你们李家是怎么教孩子的!看看李秀才是怎么纵容继子作恶的!
”李温的脸“唰”地白了。他最看重自己那“秀才”的名声。婆婆也不骂了,张着嘴,
像是被噎住了。李长庚更是吓得攥紧了铜铃,往后缩了缩。屋子里一片死寂。
只有窗外的蝉鸣,聒噪得让人烦躁。我知道,这只是开始。要想在这李家活下去,
要想管好那个“小煞星”,我必须比他们更狠,更硬。这局,我接了。
李长庚被罚着把铜铃送还王婶家时,脸憋得通红。王婶拿着铜铃,瞅着他那副样子,
叹了口气没说啥。可转身,婆婆就堵在门口骂了半个时辰,说我心狠,
把李家的脸面都丢尽了。李温坐在一旁摇头晃脑地看书,仿佛没听见。我懒得理他们,
径直去了厨房。锅里空空的,米缸也见了底。原主的记忆里,家里的银钱都捏在李温手里,
他每月只给原主几十文买米,其余的全拿去喝酒赌钱了。我掀开灶台上的破罐子,
里面只剩一把生虫的糙米。这日子,真是过成了笑话。正想着,李长庚从外面回来,
书包往桌上一摔,发出哐当一声。我瞥了眼他的书包,鼓鼓囊囊的,不像是装了书本。
“今天先生教了什么?” 我问。他梗着脖子不吭声,转身就往柴房走。我跟过去,
就见他从书包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是半块油糕。那油糕金黄油亮,
一看就不是穷人家能常吃的。“哪来的?” 我伸手要拿。他猛地把油糕往身后藏,
急赤白脸地喊:“关你屁事!”“偷的?” 我挑眉。他眼神闪烁,
嘴硬道:“是……是张屠户给我的!”张屠户家的小子跟他在一个学堂,
两人昨天还因为抢蹴鞠打了一架。我冷笑一声,抓起他的胳膊就往外走。“走,
咱们去问问张屠户,是不是他给你的油糕。”“放开我!” 他使劲挣扎,脚在地上乱蹬,
“老巫婆!你凭什么管我!”婆婆听见动静跑出来,一把抱住我的胳膊:“你又要干啥?
长庚饿了吃块糕怎么了?”“娘您看清楚,” 我指着那半块油糕,“这糕是城南铺子的,
一文钱一块,咱们家买得起吗?”婆婆的脸僵了一下,随即又撒泼:“那又怎样?
说不定是人家赏的!你就是见不得长庚好!”“赏的还是偷的,去问一句就知道了。
” 我不管不顾,拽着李长庚就往外走。他急了,张嘴就往我手上咬。疼得我倒吸一口冷气,
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啪的一声,清脆响亮。院子里瞬间安静了。李长庚捂着脸,
不敢置信地看着我,眼里慢慢蓄满了泪水。婆婆尖叫着扑过来:“你敢打我孙子!
我跟你拼了!”我侧身躲开,冷冷地看着李长庚:“偷东西是错的,咬人更是错上加错。
今天这糕要是说不清楚来路,我就打断你的腿。”他被我的眼神吓得一哆嗦,
抽噎着说:“是……是我拿先生的砚台跟人换的……”我气笑了。先生的砚台是祖传的,
虽说不算名贵,也是教书育人的念想。这小子,真是胆大包天。我二话不说,
拽着他就往学堂走。路上碰见几个村民,见我揪着李长庚,都窃窃私语。“看,
李家的后娘又在欺负孩子了。”“就是,听说昨天还把长庚推下河了呢。”我充耳不闻,
径直把李长庚拽到夫子面前。夫子正在备课,见我们来了,皱起了眉头。“刘氏?
这是怎么了?”我把事情原委一说,又指着李长庚:“夫子,您的砚台,
还请他自己给您赔罪。”李长庚低着头,手绞着衣角,一声不吭。夫子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拿起戒尺就往他手心抽:“我教你读书明礼,你却学这些偷鸡摸狗的勾当!真是气死我了!
”戒尺打在手上,声音刺耳。李长庚咬着牙,硬是没哭。婆婆不知啥时候跟来了,
在学堂门口哭天抢地:“我的儿啊!你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娶了这么个毒妇,
要把我李家的根都给断了啊!”引得一群学生和村民围观。李温闻讯赶来,见这阵仗,
脸都绿了,对着我怒斥:“刘氏!你闹够了没有!还不快给我回去!”“我不回。
” 我看着他,“夫子,长庚顽劣,是该好好管教。从今天起,他每天抄《论语》一遍,
抄不完不准回家吃饭。”夫子点头:“理应如此。”李长庚猛地抬头,
眼里全是恨意:“我不抄!你凭什么管我!”“就凭我是你娘。” 我一字一句道,
“你要是不抄,我就把你偷王婶铜铃、拿先生砚台换油糕的事,全告诉里正,让他评评理,
看看你这秀才家的儿子,到底是什么德行!”他的脸瞬间白了。里正最看重乡邻名声,
要是被他知道了,李温的秀才脸面就算彻底没了。他死死瞪着我,最终还是低下了头,
拿起笔,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起来。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没什么波澜。前世我那儿子,
就是被我惯坏了,才敢跟我对着干,最后闯出大祸。这一世,李长庚就算再恨我,
我也不能让他走歪路。回到家,李温把我堵在屋里,脸色铁青:“刘氏,你今天太过分了!
”“我过分?” 我冷笑,“你儿子偷东西,你当爹的不管,我这个当后娘的管了,
倒成了我的错?”“他还小!”“小就可以偷东西?小就可以无法无天?” 我逼近一步,
“李温,你别忘了,你是个秀才!连自己的儿子都教不好,你配吗?”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半晌才憋出一句:“你……你若是再这样,休怪我写休书!”“休书?” 我笑了,
“可以啊。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去官府告你虐待妻儿,把你堵伯输光家产的事,
好好说道说道。”他的脸“唰”地一下白了。他堵伯的事,一直瞒着婆婆,
怕她老人家知道了气出病来。没想到,我会知道。原主的记忆里,有一次李温半夜回来,
身上带着酒气和赌坊的烟味,还跟原主抢过她陪嫁的银镯子去抵债。
“你……你怎么知道……” 他声音都抖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我看着他,
“李温,我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求你尽到当爹的责任,管好长庚。否则,咱们谁都别想好过。
”他愣愣地看着我,眼神复杂,最后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接下来的日子,
李长庚倒是老实了些,每天按时去学堂,也乖乖抄书。但我知道,他心里的恨没消。果然,
没过几天,我就发现我的药被人换了。那是我托人从镇上买来的,治风寒的药,
被换成了一捧黄土。不用想,也知道是李长庚干的。我没声张,拿着那包黄土,
径直去了学堂。李长庚正在背书,见我来了,眼神闪了一下。我走到他面前,
把黄土倒在他的书本上:“这是你给我换的药?”他吓得一哆嗦,旁边的同学都看了过来。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嘴硬。“不知道?” 我拿起他桌上的砚台,
“这砚台是先生的吧?你拿它换油糕的时候,怎么就知道了?”他的脸涨得通红。
“你爹教你仁义礼智信,你却学偷东西、换汤药。” 我声音不大,
却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见,“看来这书,你是白读了。”夫子走了过来,看着桌上的黄土,
又看看李长庚,叹了口气:“长庚,你太让为师失望了。
”李长庚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哭喊着:“是她先打我的!是她先欺负我的!
我就是要报复她!”“我打你,是因为你偷东西。” 我看着他,“你换我的药,
是想让我病死吗?”他被问得哑口无言。“今天,你就跪在孔子像前,把《论语》抄十遍。
” 我一字一句道,“抄不完,不准起来。”夫子点头:“就按你娘说的做。
”李长庚哭着不肯跪,我直接把他按在了地上。“记住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
“做人可以有脾气,但不能没良心。我是你后娘,可我没害过你。你要是再敢做这种阴损事,
我绝不饶你。”他死死咬着牙,眼里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我转身离开,
背后传来他压抑的哭声。我知道,这只是开始。要想让这颗歪脖子树长直,
还得下更狠的功夫。可我没想到,李温会那么狠心。那天晚上,我起夜,
听见李温和婆婆在屋里说话。“娘,那伙人又来催债了,说再不还钱,
就……就把长庚带走抵债。” 李温的声音带着哭腔。婆婆惊呼:“什么?那怎么行!
长庚可是我们李家的根啊!”“我也没办法啊,” 李温叹气,“我已经把能当的都当了,
实在没钱了。”“那……那刘氏不是还有点嫁妆吗?” 婆婆的声音压低了些,
“要不……”“不行,” 李温打断她,“她看得紧,再说那点东西也不够啊。
”“那怎么办啊?” 婆婆哭了起来,“总不能真把长庚卖了吧?
”“我也不知道……”后面的话,我没听清。我的心沉了下去。李温竟然欠了这么多钱,
还想过卖长庚抵债?那可是他亲儿子啊!我悄悄退了回去,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李长庚虽然顽劣,但他毕竟是个孩子。如果真被那些债主带走,后果不堪设想。我该怎么办?
正想着,突然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我猛地坐起来,冲出房门。就见柴房的方向火光冲天!
“着火了!着火了!” 婆婆尖叫着,手里拿着个破盆乱晃。李温也慌了神,
手足无措地站在院子里。我心里咯噔一下。柴房旁边,就是李长庚的房间!我想也没想,
抓起旁边的水桶就冲了过去。刚跑到柴房门口,就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里面冲了出来,
头发被烧焦了几缕,脸上黑乎乎的。是李长庚!他看见我,愣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
我心里瞬间明白了。这场火,是他放的!他想干什么?烧房子?还是想烧死我?
我强压着怒火,把水桶往他面前一摔:“灭火!”他没动,只是看着我,
眼里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疯狂。“你是不是想把这个家烧了?” 我盯着他,
“还是想把所有人都烧死?”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哭腔:“烧了才好!
烧了大家都别活了!”“你混蛋!” 我忍不住骂了一句,抓起他的胳膊就往院子里拖。
“放开我!” 他挣扎着,“我爹要卖我!这个家早就不是我的家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的心猛地一揪。他都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我看着他布满泪痕的脸,
突然说不出话来。这孩子,心里到底藏了多少苦?婆婆和李温也跑了过来,见火灭了,
都松了口气。“长庚,你没事吧?” 婆婆拉着他的手,满脸心疼。李长庚甩开她的手,
冷冷地看着李温:“你是不是要把我卖了抵债?”李温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张了张嘴,
说不出话来。看着这一幕,我突然觉得无比讽刺。这就是所谓的亲人。在利益面前,
连亲生儿子都可以舍弃。而我这个外人,却要在这里操心他们的死活。我深吸一口气,
看着李长庚:“火是你放的?”他梗着脖子,不承认,也不否认。“放火是死罪。
” 我看着他的眼睛,“我可以不送你去官府,但你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你想怎么样?” 他冷冷地问。“从今天起,你搬到柴房去住。” 我一字一句道,
“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你敢!” 婆婆尖叫。“我为什么不敢?
” 我看着她,“他放火烧家,难道不该受罚?还是说,你们想让官府来评评理?
”婆婆被我问得哑口无言。李温低着头,像是默认了。李长庚看着我,突然笑了:“好啊,
我住。不过我告诉你,我是不会认你这个后娘的。”“我不需要你认。” 我看着他,
“我只需要你记住,做人要有担当。自己做的事,就得自己扛。”他没再说什么,
转身走进了被烧得黑漆漆的柴房,关上了门。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我心里五味杂陈。
我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但我知道,我不能让他再错下去了。只是,我没想到,
这仅仅是个开始。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等着我们。柴房的门被我推开时,
李长庚正蜷缩在草堆里啃干硬的窝头。他听见动静,猛地抬头,眼里全是警惕,
像只被人遗弃的小野狗。“出来。” 我扔给他一个油纸包。他没动,盯着我手里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