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生日那天，我在卫生间撞见母亲藏验孕棒。两道红杠像烧红的烙铁，
烫穿了我刚拿到的市一中保送通知书。父亲背着手站在客厅，
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清辞，你要有弟弟了。”后来他们在我学校旁租了房，
我抱着襁褓中的陆承宇在食堂被拍，照片配文“学霸未婚先孕”传遍校园。
教导主任把劝退书拍我脸上时，母亲正用我的竞赛奖金给弟弟买进口奶粉。
直到被父亲推倒撞在博古架上，血糊住视线的最后一刻。我看见六岁的陆承宇举着玩具刀，
在我耳边咯咯笑：“姐姐死了，爸爸妈妈就只爱我了。”再次睁眼，母亲正对着验孕棒哭。
这次，我盯着她四十多岁松弛的侧脸，轻声说：“打掉吧，养不起。
”1消毒水的味道还没散尽。我盯着卫生间镜子里那张十七岁的脸，
指尖抚过额角——那里本该有一道狰狞的疤痕，是被父亲推倒时撞在博古架铜角上留下的。
现在平滑一片。门外传来母亲温曼柔刻意压低却难掩雀跃的声音：“景行，
你看这……是真的吧？”心脏猛地一缩。这个声音，我记了一辈子。上一世，就是这一天，
母亲拿着验孕棒冲进书房，父亲陆景行正在写他那本永远出版不了的诗集。
两人沉默十分钟后，父亲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颤抖：“曼柔，我们有儿子了。
”那时我刚拿到市一中的保送通知书，书桌玻璃板下压着未来的规划图。
后来那张图被母亲用来垫了弟弟陆明宇的奶粉罐。“清辞，你出来一下。
”父亲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惯有的威严。我深吸一口气，拧开门锁。客厅里，
母亲坐在沙发上，手按着小腹，脸上是四十多岁女人难得的红晕。父亲站在她身后，背着手，
视线落在我身上时，少了往日的淡漠，多了些复杂的审视。像在评估一件工具的使用价值。
“你妈怀孕了。”父亲开口，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你是姐姐，
以后家里的事要多担待。”来了。上一世也是这句话。那时我傻乎乎地点头，
说“好的爸爸”，以为这只是多了个需要疼爱的弟弟。直到他们在我学校附近租了房子，
直到我抱着襁褓中的陆明宇在食堂被拍照。
直到教导主任把劝退通知书拍在我面前——我才明白，所谓的“担待”，
是要我把整个人生献祭出去。“我不同意。”三个字落地，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母亲脸上的红晕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哆嗦着：“清辞，你……你说什么？
”父亲的眉头拧成川字，指节叩了叩茶几：“陆清辞，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是你弟弟，
陆家唯一的根。”“陆家的根，凭什么要我浇水？”我直视着他的眼睛，
那些被压抑了十年的恨意像藤蔓一样缠上喉咙，“爸，您54岁，妈49岁，都有工作能力，
法律没规定姐姐要养弟弟。”父亲的脸瞬间涨红，扬手就要打过来。我没躲。
上一世他打我的时候，我躲了，结果摔得更重。这一世，我就站在这里，看他敢不敢。
手掌在距离我脸颊五厘米的地方停住。母亲及时拉住了他：“景行！孩子还小，不懂事！
”她转向我，语重心长，“清辞，妈年纪大了，怀这个孩子不容易。你弟弟出生后，
你帮着带带，就当为家里做贡献了。”“我的贡献，是考上好大学，找份好工作，
而不是当免费保姆。”我拿起书包，“明天我去学校住校，周末也不回来了。”“你敢！
”父亲怒吼。我没再理他们，转身走进房间，反锁房门。背后传来母亲的哭声，
夹杂着父亲的斥责。我靠在门板上，浑身发抖。不是害怕，是兴奋。原来拒绝他们，
这么简单。2第二天清晨，我拿着早就准备好的住校申请去找班主任。王老师看着申请书，
推了推眼镜：“清辞，你家离学校只有两公里，住校不合算啊。”“家里最近有点事，
不方便住。”我避开她的视线，“我想专心准备竞赛。”我是学校的物理竞赛种子选手，
这句话比任何理由都管用。王老师很快签了字，临走前还拍拍我的肩：“有困难随时找老师。
”走出办公室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母亲发来的微信：清辞，回家吃饭吧，
妈给你做了糖醋排骨。上一世，我就是被这盘糖醋排骨骗回家的。回去后母亲抱着我哭，
说她孕吐严重，父亲要备课，家里实在没人照应。我心一软，答应每天晚上回家住。
然后就再也没能脱身。我直接拉黑了母亲的号码，顺带屏蔽了父亲和所有亲戚的联系方式。
宿舍是四人间，另外三个女生都是高一新生。看到我搬进来，
短发女生热情地打招呼：“你是陆清辞吧？我知道你，物理竞赛拿奖的那个！我叫周棠。
”靠窗的女生推了推眼镜：“林薇。”最后一个正在铺床的女生回头笑了笑：“苏晓晓。
”简单的自我介绍后，周棠突然压低声音：“哎，你们听说了吗？
陆老师……就是教语文的陆景行老师，他老婆好像怀孕了。
”林薇翻书的手顿了顿：“40岁还生？”“可不是嘛，”苏晓晓接话，
“我妈跟陆老师老婆是同事，说为了生儿子，吃了好多偏方呢。
”我的笔尖在笔记本上划出一道深痕。原来全世界都知道他们想要儿子，
只有我上一世被蒙在鼓里，以为那只是意外的惊喜。晚自习结束后，我刚走出教学楼，
就看到父亲站在路灯下。他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只是鬓角的白发在灯光下格外显眼。“跟我回家。”他语气强硬，没有商量的余地。
“我申请住校了。”我把背包往肩上拉了拉，侧身想绕开他。他伸手抓住我的胳膊，
力气大得惊人：“陆清辞，你非要这么不懂事？你妈今天吐了三次，你就不能回家看看她？
”周围有学生经过，好奇地往这边看。上一世我最在意别人的眼光，总怕别人说我不孝。
现在我只觉得可笑。“陆老师，”我挣开他的手，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的人听见，
“您是老师，应该知道未成年人也有选择住宿的权利。还有，您妻子怀孕，
似乎不需要女儿以退学为代价来照顾吧？”他的脸瞬间变得铁青。周围响起窃窃私语。
“陆老师这是逼女儿回家啊？
”“听说他一直想要儿子……”“不会是想让女儿辍学带孩子吧？”父亲的嘴唇哆嗦着，
最终狠狠瞪了我一眼，转身快步离开。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上一世他打我的那一巴掌。
那时他也是这样，被陆明宇的哭声激怒，根本不问缘由。原来有些人的自私，
是刻在骨子里的。3住校的第一周过得平静又充实。每天上课、刷题、泡实验室，
晚上和室友聊聊天，不用再担心随时响起的婴儿哭声，不用半夜爬起来冲奶粉。周五下午，
我刚走出实验室，就被两个中年女人拦住了。是二姑陆景兰和三姨温曼云。
二姑一上来就拉我的手，脸上堆着假笑：“清辞啊，你怎么能拉黑你爸妈呢？他们多着急啊！
”三姨在一旁帮腔：“就是，你妈怀个孕容易吗？你当姐姐的，多照顾点怎么了？
非要闹得人尽皆知，让你爸在学校抬不起头？”我甩开二姑的手：“我的事，与你们无关。
”“怎么无关？”陆景兰提高了音量，“我们是你长辈！你爸妈养你这么大，
现在让你搭把手，你就翻脸？真是白养你了！”她的声音引来了不少路过的学生。
有人拿出手机开始录像。三姨见状，立刻抹起了眼泪：“造孽啊！
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变得这么冷血？你妈在家哭着喊你的名字，
你倒是在这里逍遥快活……”这就是我的亲戚。上一世他们也是这样，每次我想反抗，
他们就打着“亲情”的旗号来道德绑架。说我不懂事，说我不孝顺，说我应该为弟弟牺牲。
直到我被父亲打晕在地，他们路过我家，听到母亲说“清辞装死呢”，也只是摇摇头走了。
“让开。”我冷冷地看着她们。“你今天不跟我们回去，我们就不走了！
”陆景兰干脆往地上一坐，活脱脱一副撒泼的架势。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这不是陆老师的女儿吗？”“听说她妈怀二胎了，她不愿意照顾？”“天呐，
怎么这么自私？”熟悉的场景，熟悉的指责。上一世我就是被这些声音逼退的。但现在，
我只是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录音功能，蹲在陆景兰面前：“二姑，你再说一遍？
我妈让我怎么照顾她？是让我每天逃学回家给她洗衣做饭，
还是让我辍学给未来的弟弟当保姆？”陆景兰愣住了，显然没料到我会录音。
三姨慌忙去抢我的手机：“你这孩子怎么回事？还录音！”“我为什么不能录音？
”我站起身，举着手机对准围观的人群，“大家评评理，我妈40岁怀二胎，
我爸是学校老师，两人都有工作能力，却逼着刚上高中的女儿辍学照顾，这合理吗？
”人群安静了几秒，随即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卧槽，真的假的？”“逼着女儿辍学？
太离谱了吧！”“难怪她不愿意回家……”陆景兰和三姨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灰溜溜地站起来跑了。我收起手机，转身往宿舍走。
阳光穿过树叶落在地上，碎成一片金斑。
原来打破偏见的方法这么简单——只要你敢把真相说出来。4周一早读课，
班主任突然叫我去办公室。教导主任坐在沙发上，脸色不太好看：“清辞，
你父亲昨天来学校了。”我心里咯噔一下。“他说你最近情绪不太稳定，
让学校多开导开导你。”主任斟酌着措辞，“你妈怀孕确实辛苦，作为女儿，
适当分担是应该的，但也不能影响学习，你说对吧？”来了。上一世父亲也是这样，
先去学校卖惨，塑造一个“女儿叛逆、父母无奈”的形象。等我被贴上“问题学生”的标签，
他再顺理成章地让我休学。“主任，”我从书包里拿出录音笔，“您还是先听听这个吧。
”我把那天和二姑、三姨的对话放了出来。办公室里一片安静。教导主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班主任的眉头也拧成了疙瘩。“清辞，这……”主任关掉录音笔，语气复杂，
“你父亲他……”“他还说什么了？”我追问。“他说你拉黑了家里的联系方式，
还在学校散布谣言，说他们逼你辍学。”主任叹了口气，“清辞，
家庭矛盾最好还是家里解决，闹到学校来，对谁都不好。”“我没散布谣言，我说的是事实。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上周五，我父亲在教学楼门口拦我，强迫我回家。如果不是我反抗，
现在可能已经被他们锁在家里了。”班主任突然开口：“陆老师今天上午有公开课，
要不……我带你去旁听一节？”我愣了一下。班主任是物理老师，和父亲没什么交集，
他这是什么意思？但我还是点了点头。公开课在阶梯教室，
来的都是学校的领导和其他班的老师。父亲站在讲台上，穿着笔挺的西装，
正讲着朱自清的《背影》。“……父爱是深沉的，是不善言辞的。就像文中的父亲，
尽管家境惨淡，依然坚持送儿子去车站，爬过月台为他买橘子……”他讲得声情并茂，
眼角甚至有些湿润，“我们常常忽略父母的付出，直到失去才懂得珍惜。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我看着他那张诚恳的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上一世，
我被他打晕在地时，他也是这样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说我“不懂感恩”、“自私自利”。
“清辞，你父亲……”班主任在我耳边轻声说。“班主任，”我打断他，
“您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喜欢《背影》吗？”班主任愣住了。
“因为他一辈子都在扮演那个‘伟大的父亲’，却从来没尽过父亲的责任。”我站起身，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向讲台。父亲看到我，脸色骤变：“清辞，你怎么来了？
”“爸，”我站在他面前，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教室，“你刚才说父爱是深沉的，
那你能告诉大家，你是怎么逼我辍学给你未来的儿子当保姆的吗？”全场哗然。
父亲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他伸手想拉我：“清辞，你别胡闹！”“我胡闹？”我甩开他的手，
从书包里拿出录音笔，按下播放键。
姑撒泼的声音、三姨的哭诉、父亲在办公室和教导主任的对话……清晰地回荡在阶梯教室里。
“……她就是不想照顾她妈，自私得很……”“……先让她休学一年，
等孩子生下来再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
将来还不是要嫁人……”录音放完，整个教室鸦雀无声。父亲瘫坐在讲台上，眼神涣散，
嘴里喃喃着：“不是的……不是这样的……”领导们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纷纷起身离开。
我拿起书包，转身走出阶梯教室。阳光刺眼，我却觉得无比轻松。这一世，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定义我的人生。5父亲被暂停授课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学校。有人同情他，
说他只是想要个儿子，没什么错。更多的人在指责他重男轻女，不配为人师表。
我成了学校的“名人”，走到哪里都有人指指点点。但这次，议论声里多了些理解和支持。
周棠每天都帮我占座：“清辞，别理那些闲言碎语，他们就是嫉妒你敢反抗。
”林薇也难得多说了几句：“我查了《未成年人保护法》，父母强迫子女辍学是违法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