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祠堂的门梁里有一只镇陀铃,我爷爷曾再三嘱咐过不能摇响。一响夫妻不睦,
二响子奔他乡,三响断子绝孙。七岁那年我淘气,想方设法拿下了镇陀铃,轻轻一摇。
一个月后,父母就离了婚,我跟着父亲生活。12岁那年,我想要找到离开村子的母亲,
于是我又一次摇响了铃铛。三天后,我的母亲来接我同她一起生活。我离开了三水村,
去往外省,直到身上发生了一些诡异的事,才回到老家。
我回家后发现村里有很多不对劲儿的地方,大家都像疯了一样。我太害怕了,费了很大劲儿,
才终于逃离了那里。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就不大清楚了。我微微眯眼,想躲过刺目的灯光,
缓缓地对审讯桌对面的警察说道。1.我叫张瑞瑜,一个普普通通的a市打工人。
自从离开三水村后,我过着平淡的生活,读书,工作。但所有的平静都在那一天被打破了。
我记得那天正是立秋。本来就是晚八的工作了,我却还是被老板留着加班到十一点。
我裹紧身上的薄外套,站在公交车牌下,尽可能躲避淅沥沥的小雨。
一个黑影走到了我的身旁。我余光看见他弯腰弹了弹大衣上的水。粗略一看,
是个仪态不错的人。但我没有继续抬头,118路来了。即使是晚上十一点了,
车上的人依旧很多。我靠在玻璃上闭目养神,身后一群大学生叽叽喳喳。等我再睁开眼,
车里也就两三个人了。我无聊地回头扫视了一圈,
发现最后一排的右边坐着一个一身黑衣的人。带着帽子,看不清脸,
但从大衣看像是车站那个人。原来同是天涯打工人。终点站就在我住的小区外面。
我和门卫大爷打了声招呼,正准备进门,却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就看到那个黑衣的人依旧站在公交站牌旁。我生出一丝警觉。
难道是个踩点的?这让我一下子紧张起来,眼睛不由牢牢盯着那个男人,不敢回头,
怕一回头男人就冲过来了。他似乎也注意到了我的目光,毕竟公交和小区大门隔得实在近。
我看见他缓缓抬起了右手,将帽子取了下来,长发从头顶散开。我愣了一下,
原来是个女生?我心里的警惕消散了许多。太晚了,我只想快点到家休息。
但就在转身的瞬间,我的余光瞟到那个女人突然向我冲了过来。2.不待我回头,
她已经冲到了我的身后。太突然了。我一下子手脚发凉,
感觉到她的右手紧紧抓住了我的手臂。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往我的手臂里钻。
这一刻我和她挨得极近,但我只看到她长发下的左眼。是纯粹的黑,
黑到里面都映不出我的影子。这是一颗没有眼白的眼球。那团黑还在持续凝聚,
像是到了一个临界值,以至于眼球都凸出来不少,像是下一秒就要喷溅到我身上。
我的双脚已经麻了,胸口堵着的一口气喷涌而出。我听见自己发出了充满恐惧的尖叫声。
微黄的灯光笼罩在我俩身上,警卫室的白炽灯还打在我的脸上。
我却迟迟没有等到来帮我的人。她抬起了左手,我看见她长长的指甲向我逼近。
一股剧痛让我停止了叫喊。她的食指狠狠塞进了我的右眼。
那一瞬间仿佛有无数条虫子从她指尖生出,爬进了我的脑子里。空气中飘来纸钱的味道。
我的手臂一阵灼痛,好像被还未烧尽的纸钱烫了一下。头皮下有密集的蠕动感,
但我挣扎不开,嘴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不知道过了多久,女人把她的手指抽了出来。
我一下子瘫倒在地。顾不得查看伤口,我惊恐地往身后爬去,想向门卫大爷寻求帮助。
大爷从门卫室里出来,把我搀扶了起来,絮絮叨叨地说:“哎呦,这是怎么了,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3.我的耳边心跳声很大,但依然听到了大爷的话。
视线因为身体的抖动控制不住地微微摇晃。为什么?他没看到那个诡异的女人,
没听到我的惨叫,没看到我的眼睛吗?我突然察觉到了一丝异样,抬起手,
摸了一下我的右眼。手里干干净净,回头,身后也没有一个人影。我怔怔地坐在原地,
大爷见我没理他,转身回了保安室。幻觉?压力太大?可刚刚的一切都那么真实。
我呆愣地往家里走,直到脱鞋时,发现脚底沾着的半张没烧干净的纸钱。躺在沙发上,
我揉了揉紧绷的太阳穴,房间里一片静谧,我的耳边却仿佛能听到沙沙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细微的蠕动从头皮下传来。我的指尖猛地扣上头顶。
就在控制不住要狠狠刺下的一瞬间,蠕动感又消失了。我转身望向门旁贴着的镜子,
里面的女人也同样回头,没有任何异样。我盯着看了许久,
恍惚间只觉得镜子里的女人越来越陌生,越来越陌生。右眼突然一阵剧痛,
我的意识陷入了黑暗之中。4.那晚后,我去医院做了脑部CT,也去咨询了心理医生,
结果都显示没有任何问题。但我的直觉清晰地告诉我,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又一个周五。
公司的人都走得很早,只剩下我一个人还在处理策划案。十点,我起身去厕所洗把脸,
准备今晚血战到底。厕所里的香薰有些闷人,我站在镜子前打量着自己。
眼袋几乎掉到了鼻子一半的位置,右眼只有长期睡眠不足导致的红血丝。在我低头的瞬间,
我的眼睛鼓胀了一下,像是眼皮剧烈跳动的感觉。我靠近镜子,仔细观察眼球,
那感觉没有再出现。就在我出厕所时,一个小男孩突然跑了进来,
但随后却没有大人跟着进来。公司在办公楼的13楼,这一层除了我们公司,
还有一家家政公司。想必是那里的员工带过来的孩子吧。我擦了擦手,
正准备输入公司门密码,却看见玻璃门上倒映着一个孩子的身影。我转身一看,又没人影了。
因为公交站那个女人,我生出了些忌讳,当下也不想再待在公司,进去后拿着包就走。
正当电梯门要合拢时,一个小小的身影冲了进来。下一秒,电梯门紧紧合上。我定睛一看,
正是那个进厕所的小男孩。小孩子出了大楼可不好找。我只好控制住电梯,
打算让这孩子出去,电梯按钮却怎么也按不动了。一只小小的手伸到了我的手心下,
按了一下一楼。我低头,小男孩也扑闪着眼睛望着我。我叹了一口气,
准备在一楼时叫一下大楼的工作人员。电梯一层一层往下,很快就到了一楼,
屏幕上显示的数字却没有停下。—1,—2,—3。电梯还在继续往下,
但我清楚地记得大楼只有—3楼!我顿时惊慌起来,低头去看那个小男孩。
他正站在电梯的角落,背对着我,手里拿着一堆鱼线在玩儿。我将身体尽可能往门上贴,
想离他更远一些。5.电梯依旧在往下走,一股阴凉的气息从背后蔓延到整个电梯。“叮,
—18楼到了。”一道温柔的女声响起,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身后的门正在缓缓打开。
直觉告诉我不能将后背留着这个男孩。等我再往身后一靠,却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身后不再是电梯光滑的表面,而是粗糙的触感。我摸出来了,是砖的手感。
电梯墙面倒映出的颜色印证了我的猜测。等到门开完后,角落的小男孩终于动了。
但他没有转身,而是倒退着走到我的身前。我心跳如雷,脑子却在极度的紧绷中异常清醒,
连带着感官似乎也灵敏了不少。一丝腐烂的味道由下至上飘上来,味道非常冲鼻,
还夹杂着一股潮湿的感觉。我不想再忍耐下去,高抬起包就想往它头上一砸,
右眼却在这时疼痛起来。这感觉,比起那个女人带来的更甚几分,也顺利地让我的意识模糊。
在我就快失去知觉的瞬间,我听到了一声尖锐的惊叫,仿佛还带着一丝恐惧。等我再醒来,
是在医院的病房里。一个人推门进来,居然是我多年未见的表姐。6.表姐今年30岁,
大我4岁,我们幼时经常在一起玩儿。但自从跟妈妈离开村里后,我们就少有联系了。
等我工作后,才偶然间听到说表姐高中读到一半就辍学了,如今在老家帮家里干活。
我望着表姐,一时有些失神。我的母亲有一兄一弟。弟弟听说在17岁那年,
跟着一个疯疯癫癫的人走了,之后再没人见到过。哥哥,也就是我现下唯一的舅舅,
只有表姐一个独女。表姐见我醒了,忙上前帮我把床摇起来,又按了铃。
等医生一通检查说没问题后,她才在床边坐下来。“表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表姐搓了一下双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在老家帮忙干活也挣不了几个钱,
想发展其他行当,又没有经验。我知道你在城里找了工作,有见识,
所以想着能不能来找你出出主意,顺便也来城里看一看。我问了爸你在哪上班。
”我回过神来。自妈妈三年前生病离世后,我偶尔也和舅舅通一两个电话,
聊到过自己的工作。“不过瑞瑜啊,你怎么无缘无故会晕倒呢?我刚到你公司楼下,
就见一群人围在那个电梯门口。我走近一看,发现躺在电梯里的那个人竟然是你,
可把我吓坏了!”这个问题我也没法回答,只好对着表姐笑了一笑,
幸好表姐也没有追问下去。我不是一个特别坚持科学的人,毕竟在农村长大,
看着其他人求神拜佛祭鬼,心里也逐渐生了一些敬畏之心。
更别说还有一只镇陀铃被我摇响过。或许,该找个法子看一看?
7.找老板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后,我跟着表姐回到了久别多年的三水村。过了十来年,
村子看着更破旧了。时代的变迁似乎和这个村子毫不相关,一切都还保持着过去的模样。
爷爷和爸爸都已经去世了,我没回老宅,就在舅舅家住下了。到的时候是晚上八点过,
但堂屋里只有舅妈一个人在吃饭。桌子上摆着一道炒肉,还有个汤。旁边是个铁盆,
上面盖了个盘子,应该是专门留的菜。堂屋的左边是柴房,早些年是栓了条狗的,
但刚刚没听见叫唤,想必是已经死了。舅妈看到我俩回来了,满脸笑容地迎了上来,
利落地把箱子拖到楼上去了。大舅家的房子是新修过的,中间的堂屋修成了两层的楼房。
两边的青瓦平房倒是没有动,左边是杂物间和柴房,右边是厨房和卫生间,
两边在大门处合拢,围成个小院子。等终于收拾好了东西,坐在桌边吃饭,
我顺口问了一下大舅去哪儿了。舅妈咽下嘴里的菜才说:“你大舅现在在跑大车了,
这有时候几个月也见不到一次。”舅妈长期在村里,我想着也许就认识那么几个人,
便把在公司遇到的事说了,表姐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8.舅妈听完,把筷子拍到桌子上,
“哎呦,幺儿诶,你这是撞见不该见的东西了。明天我去你那个刘姑婆那里,
让她帮你算一算。”我并不知道那位刘姑婆是谁,不过既然舅妈第一个想起的就是她,
应该也是懂点东西的了。我现在就期盼着这位刘姑婆是有真材实料的。洗了个澡,
我浑身清爽地躺在床上。身体舒缓下来了,但精神上还是有些紧绷。
我开始不由自主回想电梯上的那个男孩。
他回过头来会是什么样的呢?还有公交车站的那个女人,
又是怎么在茫茫人海中盯上我的呢?脑袋里想着这些事,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等我再醒居然是下午两点了。我起身准备收拾,却在枕头上发现了一小撮头发,
比对了一下长度,应该就是我的。看着盘旋在枕头上的黑发,
恍惚间我仿佛又感受到了那个女人的长发飘到我脸上的感觉。冰冷,还带着些许滑腻。
到了楼下我才发现外面还下着淅沥沥的小雨。舅妈坐在厨房的屋檐下,
面前的板凳上摆着一个白瓷碗,里面装着些水。舅妈见我下来了,
招呼我去厨房里拿两个焖土豆。我几步跨到厨房门口,
跨过门槛时突然感觉左小腿无力了一瞬间。等我再细细感受,那感觉又没有了。
锅里蒸着十来个土豆,都是圆嘟嘟的可爱模样。我挑了两个称手的,蘸了点干辣椒面就吃了。
说起来,我原来最喜欢的就是我舅妈做的干辣椒面了,尤其的香。但是在咽土豆的时候,
我感觉喉咙那里像是堵了一团东西。我狠劲儿咽了好几下也没咽下去。可能因为太过用力,
我一下子有些反胃,堵在喉咙口的东西全给吐出来了。只是一些嚼碎了的土豆。
但还是有些难受,我在厨房止不住地干呕。舅妈注意到了,端着那个白瓷碗过来,
一边拍着我的背,一边把碗递到我面前。“我今早去找你刘姑婆帮你算了一下,
说你这是身上阴气重,撞小鬼了!这撞了小鬼,小鬼身上的阴气怨气都会沾到你身上,
之后会倒大霉呢!”“你刘姑婆画了道符给你,说烧成灰拌着水喝下去就好。
”我看着面前这碗乌漆嘛黑的水,总感觉它还泛着点其他味道。但现在我喉咙那里太难受了,
也顾不得那么多,接过符水,闭着眼睛就喝下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喝下去后,
我感觉真的一下子就好了,身体还有种说不出的舒畅感。
如果说喝之前我还怀疑舅妈是不是被骗了,现在我都想亲自拜访一下这位刘姑婆了。
舅妈见我好了,也舒了口气,还叮嘱我道:“你刘姑婆还说,
你撞的那个小鬼可能是被淹死的,但不知道咋的能够到处跑。你这几天少去河边。
”我点头应下,看来这趟是回来对了。9.昨天喝了那碗符水后,我感觉好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