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里的香灰落了满地。我跪在冰冷的石板上,膝盖已经麻了。三天。整整三天。
他们说我善妒,在柳卿卿的安胎药里下毒,害她险些滑胎。人证物证俱全。
我院里的粗使婆子,哭着喊着说是我指使。从我床下搜出的半包砒霜,更是铁证如山。
01我看着端坐在太师椅上的男人,我的夫君,大周朝最年轻的侯爷,顾衍。他眉眼冷峻,
正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把匕首。那匕首,是当年我们大婚时,我父亲赠予他的。削铁如泥。
如今,他用这把匕首,对准了我。沈玉薇,卿卿的身子亏损得厉害。太医说,
唯有以亲近之人的心头血为药引,方能保住她腹中孩儿,固本培元。他的声音很平淡。
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我抬起头,扯了扯早已干裂的嘴唇,笑了。所以呢。
顾衍的动作顿住,视线终于从匕首上移开,落在我脸上。那眼神,是我最熟悉的。冰冷,
厌恶,不耐。所以,取你一碗心头血,救卿卿一命。他说得理所当然。我身侧,
那个娇娇弱弱的美人儿,柳卿卿,立刻捂住了嘴,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侯爷,不要啊。
姐姐是金枝玉叶,怎么能受这种苦。都是卿卿的错,是卿卿没有福气,侯爷,
您就让卿卿去了吧,呜呜呜……她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一边哭,一边拿眼角偷瞄我。
那眼神里的得意和挑衅,藏都藏不住。好一出郎情妾意,情深似海。
我差点就要为他们鼓掌了。02哦。我应了。然后,我当着他们的面,
把三天没吃饭的胃里仅存的酸水,吐了出来。呕——我吐得昏天黑地。真恶心。
我说。你们俩,真是让我恶心得隔夜饭都吐出来了。顾衍的脸,瞬间黑如锅底。
沈玉薇,你放肆。柳卿卿哭得更厉害了,身子一软,就往顾衍怀里倒。侯爷,
姐姐她……她一定是在怪我。都怪我,我不该奢求侯爷的爱,呜呜呜……
顾衍立刻将她搂在怀里,轻声安抚。不怪你,是她心思歹毒,蛇蝎心肠。他看着我,
眼神里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沈玉薇,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是自己动手,
还是我让下人来帮你。我撑着地,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膝盖的麻木感过去,
是针扎一般的疼。但我站得笔直。我看着他们。顾衍。我叫他的名字。成婚三年,
你当真以为,我沈玉薇还是三年前那个,被你一句话就能哄得找不着北的蠢货吗。
03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心头血。亏你们想得出来。柳卿卿,
你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啊,非得用别人的心头血来续命。我看你不是身子亏,
你是脑子亏。要不要我把我的脑子挖出来给你啊。哦,对了,
那玩意儿我也不是很富裕,毕竟当年为了嫁给你这个狗男人,我把脑子扔了。
柳卿卿被我骂得一愣一愣的。她大概从没见过我这个样子。毕竟,在所有人眼里,我沈玉薇,
镇国将军府的嫡女,嫁入侯府后,贤良淑德,温婉恭顺。是京城贵女的典范。典范。我呸。
那都是装的。为了他顾衍,我收敛了所有锋芒,折断了浑身傲骨,
学着做一个他喜欢的温婉女子。结果呢。换来的是他一句你很好,但我不爱你。
换来的是他将他的心上人,柳卿卿,一抬轿子接进府,做了贵妾。换来的是,如今,
他们要挖我的心,取我的血,去救那个女人的孩子。凭什么。就凭我爱他吗。可现在,
我不爱了。就在刚刚,在他云淡风轻地说出要取我心头血的那一刻。我心里那点仅存的,
卑微的爱意,连同那个愚蠢的自己,一起死了。死得透透的。04沈玉薇,你疯了。
顾衍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可置信。对啊。我坦然承认。我就是疯了。
被你们这对狗男女逼疯的。我一步一步,朝他们走过去。高门贵女的仪态,
被我扔到了九霄云外。我现在,只想发疯。只想把这三年来受的委屈,憋的怨气,
全都发泄出来。顾衍,你是不是觉得你特别伟大,特别深情。为了你的白月光,
不惜伤害我这个明媒正娶的妻子。你好感动啊,是不是把自己都感动哭了。
我真的会谢,你这么伟大,怎么不拿你自己的心头血去救她呢。哦,也对,
你的心早就偏到胳肢窝里去了,估计也找不到心在哪儿了。我指着他怀里的柳卿卿。
还有你,柳卿卿。别一天到晚演那副林黛玉的死样子,我看着就烦。
什么风一吹就倒,什么嘤嘤嘤。你当这是演话本子呢。天天阴阳我,阴阳顾衍,
你累不累啊。你这哪是安胎药里有毒,你这是脑子里有毒。建议直接送去火葬场,
烧了还能给地里施施肥,也算是为国家做贡献了。柳卿卿的脸,青一阵白一阵。
她大概是第一次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她只能继续发挥她的特长。哭。
05侯爷……我……我不是的……姐姐她怎么能这么说我……顾衍的怒气已经到了顶点。
他猛地站起来,一把将我推开。够了。他吼道。来人。祠堂外,
立刻冲进来四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把夫人按住。取大碗来。那四个婆子面露难色,
但不敢违抗命令,朝我围了过来。我看着顾衍。看着他那张俊美却无情的脸。顾衍,你敢。
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彻骨的寒意。你别忘了,我爹是镇国大将军沈威。我大哥,
是北境统帅沈毅。你今天要是敢动我一根汗毛,我保证,我沈家军,
会踏平你这小小的永安侯府。顾衍的动作僵住了。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忌惮。是啊。
他怎么忘了。我不是孤女。我身后,是手握大周朝一半兵权的沈家。他顾衍能有今天,
能从一个空有爵位的侯爷,到如今权倾朝野的新贵,靠的是什么。
靠的是我沈家在朝堂上下的扶持。靠的是我爹和我哥,在战场上用命给他换来的军功。
他现在,要为了一个女人,跟我沈家撕破脸。他敢吗。06我笑了。笑得愈发张狂。怎么,
怕了。顾侯爷,你不是情圣吗。为了心爱的女人,连命都可以不要,区区一个侯府,
一个前程,又算得了什么。来啊。动手啊。你今天不取我这碗心头血,
你就是孙子。我一步步逼近他,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你不是爱她吗。
爱到可以为她去死吗。那你怎么不去死啊。你死了,她就能做寡妇,
说不定还能找个更好的。你活着,只会碍着她的路。顾衍,你就是个懦夫。
一个靠着老婆娘家上位的废物。你除了会在这里对我耀武扬威,你还会什么。
你连上战场,都要我哥护着你,不然你早死八百回了。你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
不是我沈家的钱给你填的。你现在,花着我沈家的钱,睡着我沈家的女儿,
还要挖我沈家女儿的心。顾衍,你他妈的还是不是人。我一口气骂完,
只觉得神清气爽。这三年的憋屈,好像都随着这些话,烟消云散了。顾衍的脸,
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那是铁青,是酱紫,是五彩斑斓的黑。他浑身都在发抖。是气的。
07你……你……他指着我,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柳卿卿见状,
赶紧又开始她的表演。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侯爷。侯爷对你,也是有情分的啊。
你不要再气侯爷了,他的身子要紧。她说着,还假惺惺地伸出手,想来扶我。滚开。
我一把甩开她的手。别用你的脏手碰我。我看着她那张楚楚可怜的脸,突然觉得很有趣。
柳卿卿,你知道吗。我以前,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副样子。装模作样,虚伪至极。
但现在,我突然觉得,你挺可怜的。柳卿卿愣住了。你以为,顾衍真的爱你吗。
我凑到她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他爱的,从来都不是你。他爱的,
是那个记忆里,救过他的,柔弱善良的,需要他保护的小女孩。而你,
不过是顶着那个女孩的身份,享受着本不属于你的荣光罢了。柳卿卿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你……你胡说。她的声音都在发颤。我胡说。
我直起身子,笑得更开心了。当年在相国寺后山,救了被毒蛇咬伤的顾衍的人,是谁。
是你吗,柳卿卿。你敢对天发誓,那个人是你吗。08柳卿卿的嘴唇哆嗦着,
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看向顾衍。他的脸上,也露出了震惊和疑惑的表情。顾衍,
你是不是一直以为,你的救命恩人,是她。我指着柳卿卿。她跟你说,
当年是她不顾危险,用嘴帮你吸出了毒血,所以才落下病根,身子孱弱。你好感动,
你好心疼,你发誓要一辈子对她好,要弥补她。所以,就算皇上赐婚,让你娶我,
你也对她念念不忘,甚至不惜违抗皇命,也要纳她为妾。你觉得你对得起她了。
但你对得起我吗。我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无比。顾衍,你这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当年救你的人,根本不是她。是我。是我沈玉薇。是我当年跟着母亲去相国寺上香,
在后山玩耍时,看到你倒在地上,脸色发青。是我不顾男女大防,撕下自己的裙摆,
帮你包扎伤口。是我学着话本子里的样子,用嘴帮你吸出了毒血。也是我,
因此中了蛇毒的余毒,每年冬天都会手脚冰冷,畏寒体虚。可这些,我从来没说过。
因为我觉得,救人一命,不必宣之于口。更因为,我以为,他认得我。毕竟,我走的时候,
他已经醒了。他抓住了我的衣角,问我的名字。我当时害羞,跑开了,
只留下了一块随身携带的玉佩。那块玉佩,是我母亲给我的,上面刻着一个薇字。
09后来,皇上赐婚。我以为,他是认出了我,才求的这门亲事。我满心欢喜地嫁给他。
却在新婚之夜,等来他一句。我娶你,不过是皇命难违,你别妄想得到我的心,我的心,
永远属于卿卿。那一刻,我才知道,他认错了人。柳卿卿,不知用了什么法子,